當最後一縷迷霧隨晨光散去,陽光穿透枝葉,落在每個人身上.他們無言地站在青淵林外,像剛歷經一場幽深的夢.腳下的土地潮濕鬆軟,而是實實在在地提醒他們——幻象結束了,現實還在繼續.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提起幻境中的事.就像有默契似的,大家選擇讓那些傷口靜靜癒合.
林冽啟動了曜駁——那架他親手組裝的六輪代步機械.曜晶穩定地閃著光,四名乘客依序登上車艙,桑祁抱著藥箱坐在最後,蒼瀾依舊坐在他身旁.
「我扶妳上車.」厲岩伸出手輕拉著顧星羽的手臂說著.
顧星羽禮貌的朝他笑了笑「謝謝.」
這一幕落進其他四人的眼裡——
林冽心中微微一緊,語氣在腦中依舊平靜卻帶著自責「...我應該先下去扶她的.」
洛燁眉梢一挑,想法直白得像火苗竄出「這顆大石頭什麼時候也學會憐香惜玉了?」
桑祁在心裡啧了一聲,碎嘴得毫不留情「還沒好全的傷口,要是扯到裂開痛死算了.」
蒼瀾眯起眼,嘴角勾著一抹懶笑,心底卻透著幾分狡氣「這大個兒無事獻殷勤...得盯著.」
顧星羽不知道他們各自心中的想法,只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大家突然變得好安静.
她輕咳一聲,將大伙思緒拉回「走吧!我們趕緊離這裡,找合適的地方紮營,我可不想在這裡過夜.」
洛燁聽到她說的趕緊跨上駄馬,在前頭開路.大伙依舊沒出聲,似乎都還在沉静幻象中的情緒.
顧星羽沒理會他們為什麼各個都變得那麼安靜,連後面從開始出發就一直鬥嘴的倆人也悄然無聲.她闔上眼,...靠著曜駁內側的牆靜靜坐著,感覺到了車身規律的震動,像是在替她心中的餘波輕輕按摩.
腦海中卻止不住浮現剛才在青淵林中的每一幕幻象,那些藏得極深的情緒與回憶,像裂口般悄然打開,讓她對每一個同伴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她知道——
洛炎的嘴硬不過是怕再一次相信人時被傷害,
桑祁的毒舌只是一層保護色,掩飾他不願再承受失去的痛,
厲岩的沉默是為了壓住心底那份不能倒下的責任,
林冽的冷靜中埋著自責與失落,
而蒼瀾...那吊兒郎當的笑容下,是一個失去所有,卻仍想活下去的靈魂.
她緊了緊手裡的懷錶,那象徵五曜印記的寶物此刻變得異常沉重,仿佛也在提醒她:她並不只是個外來者,從見到他們的第一刻起,就注定與他們一同前行.
這時,曜駁微微晃動了一下,她睜開眼,車外的霧氣已然淡去,道路兩旁的樹影拉長,前方的洛炎回頭吼了一聲「前方有小溪跟空地,今天先在那邊落腳!」
車內沉默終於被打破.
「終於可以伸伸腿了.」蒼瀾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老桑,你腰不酸嗎?坐我旁邊都沒動一下.」
「腰酸你來幫我揉?」桑祁翻了個白眼,「別跟我講話,我受不了你那陰陽怪氣的語調.」
蒼瀾撇嘴「哎呀,我是關心你才問的,要不...你幫我揉揉?」語畢還朝他眨了眨眼睛.
「揉你個大頭鬼.」
倆人熟悉的拌嘴聲重新響起,氣氛終於不再壓抑.
厲岩下車時動作仍略顯遲緩,顧星羽便自然地伸出手「剛才你扶我上車,這次換我扶你下車.」
他一愣,隨即輕聲應了句「謝謝.」
落地站穩後,他下意識望著她的背影.只見她踏著輕快步伐朝林冽走去,風輕拂過她的髮絲,那一瞬,厲岩忽然覺得——
在她身邊,總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定感.像是歷經風雨後終於找到能倚靠的所在,讓他從不習慣放鬆的心,悄悄鬆了口氣.
林冽蹲在曜駁一側,靜靜檢查著輪軸與曜晶穩定器.修長的手指靈巧地轉動扳具,動作一如既往地沉穩,卻似比平日更為專注,彷彿用這份專注壓下心頭翻湧的什麼.
調整間,他低聲問了一句,語氣不經意地柔和「...星羽,你沒事吧?」
顧星羽一愣,隨即彎起嘴角,語氣輕快中帶著幾分安撫「我很好啊!你呢?」
林冽的動作頓了一瞬,手中的扳具停了下來.他轉過臉,望向她,眼神仍平靜,卻透出一絲悄然的暖意.
「...嗯,只要你沒事,那就好.」
那句話簡單,卻像被藏進心底很久才說出口似的,帶著微不可察的真切.
顧星羽望著他,心中一熱,眼神不自覺柔和起來.她沒有接話,只默默俯身收拾地上的工具盒.手指碰到他還未放開的扳具時,兩人一愣,誰都沒有急著縮開.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洛燁那邊火爐冒出的香氣吸引.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她收起笑意,輕聲說道,語氣裡有種自然的親近與關心.「操作這玩意應該挺費神的,等會吃飯我來叫你.」
語畢,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轉身朝前方的洛燁走去.
林冽望著她的背影,眼底浮出難得的柔意,嘴角彷彿被牽動般輕輕上揚.那句關心聽來簡單,卻不知怎地,讓他心中靜得出奇,像是某種熟悉的溫暖正在悄悄生根.
洛燁正忙著準備餐點,火爐旁一手翻著鍋,一手又將乾糧從包裹中搬上石案,動作俐落卻略顯急躁.額上沁出細汗,嘴裡還嘟囔著什麼「這群傢伙吃飯時比打仗還兇...也沒個人肯來幫一下忙...這食物會憑空出現不成?」
顧星羽走近,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需要我幫忙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洛燁抬頭一看,瞬間像見著救星似的,眼睛一亮「妳來得太剛好了!」
他連忙將手裡的布包往她懷裡一塞「幫我把這些糕餅分裝一下,再幫我看著鍋,別讓它燒焦!我得去拿水.」
顧星羽一邊接手一邊笑「好好好,你慢點別摔了.」
洛燁已經轉身往水桶那邊走去,還邊走邊喊「我摔了不打緊,別搞砸我今天準備的晚飯就好!」
顧星羽看著他滿場飛奔的背影,搖搖頭,嘴角卻噙著笑意.這熟悉的喧鬧,反倒像是一種生活感的回歸——經歷幻象後,這樣的日常反倒更顯得珍貴.
她輕聲呢喃「你真讓我有回家幫我媽做飯的感覺...」
而不遠處,洛燁一邊提水回來,耳尖卻微微一動,似乎聽見了什麼,嘴角不自覺翹了一下,又降了下來自言自語般低聲嘟囔「等等,她剛剛說什麼,我像她媽?」
他走上前,把水放到石爐邊,表情一本正經「我剛才沒聽錯吧?妳說我像妳媽?」
面對洛燁一臉嚴肅的質問,顧星羽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不是樣子像她啦!是感覺,一種家的感覺.」
洛燁愣了一下,那原本想反駁的話卡在喉嚨,最後只是輕聲重複「家的...感覺啊.」
這句話似乎在他心裡撞出了一道微妙的漣漪.
顧星羽看著洛燁那一本正經的臉,她的笑意停不下來「我去看看其他人,加油,洛大廚.」
顧星羽趕緊抱起分裝好的糕餅,轉身跑開,她腳步輕快,還不忘回頭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洛燁看著她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說我像她媽還笑成那樣...虧她笑得出來.」
但嘴角,卻不自覺地輕輕彎了起來.後來他問顧星羽"媽"是什麼意思,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媽"是"母親".當時的他氣得都不想跟顧星羽說話.
帳篷邊,一片忙碌.桑祁單手撐著帳骨,另一手拿著繩索,嘴裡卻一刻也沒停過.
「這蒼瀾太過分了,需要他時找不到人,不需要他時又偏偏冒出來.瞧瞧,現在倒好,搭帳篷的活兒全丟給我倆一個傷患一個曜醫——這是甚麼安排?」
他嘴角還噙著火藥味,動作卻毫不含糊,繩結打得比誰都俐落「我這雙手,平常可是用來搗藥,配方,救人性命的,不是來給他們做苦力用的!」
厲岩沒回嘴,只一語不發地調整帳篷支柱,動作穩健,像是早已習慣聽他一邊碎唸一邊幹活.
這時,一道輕快的腳步聲靠近.
顧星羽走來,遠遠就聽見桑祁那串不停的抱怨,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她抱著糕餅與水壺走近「你們這裡好熱鬧啊.」
桑祁回頭一看,見到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兒,語氣沒收住,反倒更順勢加了一句「你說是不是?我這樣的金牌曜醫,居然得來拉營柱,這要是傳出去,還不被同行笑掉大牙?」
顧星羽眨眨眼,語帶調侃「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願意屈尊搭個帳篷?」
「哼,妳若是晚點來,我都打算讓這帳篷變成醫療用棚了,專門用來收治自己這個累壞的曜醫.」
「那我可不能讓你累壞,來吧——」她走過去接過他手上的繩索,「交給我一點,作為補償.」
厲岩低聲道「我們快好了,你先去休息也可以.」
顧星羽回他一笑「都說了要分擔嘛,別老當我什麼都不會做.」
她動作俐落地將繩索拉緊,打結,動作雖不如桑祁純熟,卻也不顯生疏.
桑祁瞥了一眼,挑眉「唔?還挺像樣的嘛,妳該不會常在外露營吧?」
顧星羽笑著聳肩「沒,倒是常在學校裡幫朋友搭棚子辦活動.」
帳篷成形,三人站在帳邊,短暫的沉默後,風拂過林梢,夜色逐漸籠罩.
「謝啦.」厲岩忽然開口,語氣低而穩,「今天...多虧妳了.」
顧星羽對他微微一笑,語氣柔和「我們是隊友嘛,彼此照應,是理所當然的.」
桑祁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一副生人勿近的咬著糕點「就是是隊友嘛,彼此照應,是理所當然的,可某人卻不合群,妳說氣不氣人.」
顧星羽明白桑祁口中那位不合群的隊友是誰,她抬頭望昏黃的天色漸漸變黑,蒼瀾不見蹤影.
「我去找蒼瀾.」一說完話便跑走.
「妳不...休息一下」桑祁話未說完便見不著她的身影「這姑娘真把自己當鐵人是吧...就算不休息也喝口水吧.」他又開啟碎念模式,只是他未發現他的話裡皆帶著對顧星羽的擔憂和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