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駁沿著崎嶇的山徑緩緩爬升,車輪壓過碎石與枯枝,傳來沉悶的震動聲.遠方天色灰沉,陽光穿透不過厚重雲層,將整片山崖籠罩在如鐵灰色的陰影中.
顧星羽緊握著車窗邊緣,望著前方的崖線愈發接近,心頭也不禁沈了幾分.
這裡...就是「灰牙」.
只見斷崖如獸齒交錯,山勢陡峭蜿蜒,裸露的石壁之間還殘留著熔融後的曜晶痕跡.曾經的村落如今只剩焦黑斷垣與傾圮的骨架,彷彿連空氣都被這段過去凍住.
厲岩是第一個跳下曜駁的人.
他的腳一踏上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整個人瞬間沉靜下來.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在走進過往的回聲中.
顧星羽與其他人緊隨而下.她望向四周,鼻端充滿了燒焦與土石交織的氣味,地面有被掘動的痕跡,像是有人曾試圖挖掘或搜尋.
「這裡...應該曾有人來過.」林冽蹲下察看泥土與車轍印道.
桑祁則走到一處破敗的木屋前,低聲道「有些屋樑上的刮痕是新的,不像是戰鬥當時留下的...」
洛燁手持長柄鍋,警戒地左右觀察「希望不是曜盜...」
蒼淵則站在村落中央殘破的祠堂旁,眉頭微皺,彷彿在感應什麼微弱的能量波動.
厲岩靜靜走到一處斷牆下,跪了下來,手指觸碰著嵌在土中的破鐵盔,他將那頂破盔慢慢撿起,聲音微微顫抖.
「這裡原來是訓練場...他們最後就是在這裡抵擋的.」
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沒打擾他.
他將那頂破盔握在掌心,那上頭刻著的,是他副隊長的名字.
「是他...他真的在這裡...」厲岩的聲音微微顫抖,「他說過要我活下來...而他們會守住這裡,直到最後一刻.」
顧星羽輕聲問「你...還感應得到其他氣息嗎?是否有人還...」
厲岩搖搖頭,卻忽地站了起來:
「...不對,有氣息.」
他驟然轉身,目光掃向東側崖底的方向.「在那邊,有曜氣波動很弱...但持續.」
林冽立刻反應「我去調整探測器——」
「不用了.」厲岩沉聲,「我能感覺到,那是他們留下的訊號...或者,是有人還活著.」
一瞬間,隊伍的氣氛緊繃起來——
不是恐懼,而是使命感.
顧星羽看向所有人,輕聲道「我們分組搜索吧,把這片斷崖翻過來也要找出他們.」
厲岩望向眾人,深深一鞠,「謝謝你們....」
[灰牙崖・崖底搜尋]
曜駁停在崖頂,六人分為兩組行動.林冽與厲岩沿著崖壁下行,顧星羽,蒼淵,洛燁與桑祁則在斷垣殘壁間搜尋可能的避難通道或倖存痕跡.
崖底寒氣濃重,藤蔓與潮苔覆蓋斷岩,石壁間隱約可見當年崩塌造成的斷裂傷痕.林冽手持曜光燈,照出一條由曜晶岩層構築的地下裂隙,通道極為狹小,卻有淡淡曜氣波動傳出.
「這條路...不是天然生成的.」林冽皺眉,「有人挖過.」
厲岩點頭,語氣低沉「那是逃生通道...我和副隊長之前說過,如果情勢不妙,他會安排部分村人走地底避難路線.」
兩人迅速往內深入.
裂隙越往下越窄,空氣漸稀薄,直到穿過一處塌陷洞壁後,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座封閉的岩窟,中央以曜晶搭建成簡易能量場,而那場中央,躺著數名虛弱的人影.
「是...倖存者!」林冽低聲道.
厲岩一見,眼眶驟然泛紅.他快步衝上前,第一眼就看見那張熟悉卻滿是滄桑的臉——
「隊長...」那人微睜雙眼,氣息微弱卻清晰,他不確定眼前的人是幻象還是真實.
「風掣!」厲岩撲上前,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指尖微顫,「你...你還活著...!」
「我一直等你...」風掣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笑意,「你果然回來了...沒白等...」
「你怎麼撐過來的...」
「副隊長...他...最後把我們推進這裡...還留下了補給和曜晶裝置...我們靠它撐到現在...」
林冽立刻開始檢查場中曜晶能場狀態,顧星羽等人也緊接趕到,桑祁二話不說開始診治,洛燁也放下炊具袋,急忙調熱水與乾糧.
蒼淵則用水曜之力緩緩灌注曜能,穩定場內受傷者氣脈.
整個岩窟,從絕望與靜寂,轉為生機與奔忙.
風掣虛弱地望向厲岩,緩緩抬手掏出一個染血的小鐵盒「副隊長讓我轉交給你...這是他的遺言.」
厲岩雙手顫抖接過,緩緩打開——
那是他們當年守衛隊的識別牌,以及副隊長的親筆信,上頭寫著——
「你若活著,就請記得這裡的我們每一個名字.你若回來,就為這片土地,再站起來.」
厲岩緊緊合上鐵盒,眼眶泛紅.
「我會記住的...我會...」
顧星羽輕聲握住他的肩「你做到了,厲岩,你讓他們等到了希望.」
林冽也點頭「這些人...現在就交給我們保護了.」
桑祁低聲咒道「我真不想再從死人堆裡救人,但這次...我很樂意.」
洛燁抱臂冷哼「那還不趕快搭炊煮湯?都餓成什麼樣了.」
蒼淵露出淡淡一笑「我可以幫你造水,不然你等會又吵缺水.」
氣氛雖依舊沉重,卻有了堅定的暖意.
回到地面後,他們以曜駁與簡易擔架護送幸存者回到高地,並聯絡最近的曜盟醫療據點.厲岩重新背上他的長刃,回望那座他曾失守的村落.
「我還活著,他們也還活著...那我就有責任,讓這片土地再次發展起來.」
顧星羽輕聲道「你不只是他們的守衛隊長,你是他們對這片土地的希望.」
厲岩側過臉看她,眸光在火光與風中靜靜浮動.那一瞬間,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眼神柔了些.
他心裡很清楚,那不只是感激,也不僅僅是信任——而是一種久違的感覺:有人真正看見了他,理解了他,沒有質疑,沒有多問,只是默默站在他身邊.
而這,正是他多年來一直以來尋求卻不敢期望的東西.
離開灰牙崖的那天早晨,天光破雲,風靜草斜.
曜駁在嶙峋崖道間駛過,後艙安置著風掣等數名倖存者,由桑祁親自照看.顧星羽與蒼淵坐在車尾邊沿,望著一路遠離的山崖與焦黑斷垣,心頭沉沉.
「你覺得厲岩會留下嗎?」她輕聲問.
蒼淵搖頭,「不會.他已經將他掛念的那些人安排好了,接下來...他會選擇走向未來.」
果然,在抵達最近的曜盟醫療站時,厲岩親自將倖存者一一交接後,靜靜地走回隊伍面前.他披上風塵未散的外袍,長刀重負背上.
「他們留在這裡能受到好的照顧,我放心.」他平靜說道「現在,我準備好跟你們一起繼續向前.」
林冽點頭「我們也要啟程了.」
[木曜]的紋路,正隱隱透出一絲碧絲光芒.
「木曜...」她喃喃念出,「它開始共鳴了.」
桑祁一邊替風掣包紮,餘光一掃便皺了眉「妳那東西怎麼老找麻煩,剛救完人就催我們上路?」
「它不是催,是...引.」顧星羽笑著糾正他.
「妳怎麼知道?」洛燁挑眉.
她望向遠方那層層翠綠,如雲如海的樹冠——那是通往「浮岫林」的方向,曜界最大也最古老的林域之一,相傳其中藏有木曜族遺跡與極為難尋的曜氣泉脈.
「因為我也開始能感覺到它的『呼喚』了.」她回答,語氣篤定.
林冽轉頭看向她,「我們的下一站,就是那裡?」
「嗯,浮岫林.」顧星羽點頭,「我們要找的目標…應該就在那裡.」
眾人默契無需言明,一個眼神,一聲準備,就各自進入各自的位置——調整曜駁,整備物資,修補裝備,言語雖不多,卻默契十足.
啟程前,厲岩站在曜駁前,望向顧星羽,聲音低卻誠懇「謝謝妳陪我一起回來.」
「如果是我,也會想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她微笑回答,「幸好你回去,也幸好你回來.」
林冽啟動曜駁,齒輪轉動,曜晶閃爍.
洛燁坐著駄馬在前方探路,他看向遠方「不曉得接下來遇到的會不會有危險?」
「你才是最危險的那個,動不動就要拿你的鍋鏟跟人打架.」桑祁冷冷補刀.
「我那是打前鋒,要保護你們.」洛燁不服氣地回嘴.
「是是是,那我們這帥氣的前鋒是否能換個武器,你這鍋鏟打壊了拿什麼煮東西.」蒼淵打臉他的說辭.
大伙聽完後,全笑了出來.
就在這笑聲與吐槽中,曜駁再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