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岫林・木曜遺跡入口]
曜駁緩緩停在林間的一處高地,濃密翠蔭間,光線穿透樹冠灑落,如細碎金絲懸於空氣中.四周皆是參天古木,枝節如藤蔓交錯,錯落成一座天然屏障,隔絕塵世,沉靜而古老.
顧星羽下車時,懷錶的曜印已浮現出微弱的碧光,木曜的印記像是受到召喚般顫動不止.
「這裡...就是懷錶指引的方向.」她望向眼前那處蔓藤垂掛,幾乎被植被掩沒的岩壁.
蒼淵站在她身旁,眉頭微蹙「這片能量場很奇特,像是刻意封印了某種氣息.」
林冽用探測裝置掃描四周,螢幕顯示出隱約的幾何形脈絡——那些脈絡猶如根系交織,在地底構築出一座龐大而古老的結構.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林冽低聲說,「這是...木曜族的造形工法.」
桑祁走上前,手輕觸藤蔓間嵌入的曜晶裂痕,閉眼感受片刻後睜眼道「這些藤蔓不是普通植物,它們有曜氣流動...像是有意識地守護著什麼.」
洛燁冷哼一聲,拔出短刃「讓我來幫它們剪個髮——」
「等等.」顧星羽忽然伸手制止,她低聲說「我們不是來破壞,而是...喚醒.」
話音剛落,她走近藤蔓編織的牆面,緩緩伸出手,懷錶在她掌心悄然發光,曜印閃爍間,一道極淡的綠光流轉出去,彷彿與那堵藤蔓牆共鳴.
只聽「嗡——」的一聲低鳴,像某種久遠的封印被解開.
那堵覆滿青藤與苔蘚的岩壁,中心緩緩裂出一道縫隙,隨著曜印光芒流轉,縫隙擴大為可容一人進入的古樸石門.
石門上刻滿錯落有致的木曜印記與古文,像是在記述某段族群的過往,而內部,則吹來一陣幽冷的氣息——不寒,卻深.
蒼淵低聲呢喃「這就是...木曜族遺跡的入口.」
桑祁眯起眼睛,語氣一如往常地冷「越來越像是讓人不想進去的地方.」
「太晚說了.」洛燁苦笑,「我們都走到這了.」
顧星羽轉身看著眾人,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堅定「我們一起進去吧.這裡面,也許就藏著木曜的真相——也藏著我們該面對的東西.」
眾人互望一眼,紛紛點頭.
下一刻,他們踏入那扇久被歲月封存的石門.樹蔭漸合,林聲靜默,時間彷彿從此開始逆流——
[木曜遺跡・記憶之階]
階梯蜿蜒向下,踏足其上,木質地板卻不曾發出半點聲響.四周皆由活木構築,牆壁宛如巨樹內部延伸出的年輪結構,層層疊疊,泛著淡淡青光.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逐漸開闊——
眾人踏入了一座被稱為**「記憶之殿」**的空間.
這是一個由巨樹內腔天然擴展而成的空殿,穹頂極高,頂端懸著如藤蔓交織的曜晶結構,微光自其中滲透而下,映得整座殿堂如晨霧籠罩.
殿中央是一圈以木曜紋理繪製的巨大圓陣,名為「記憶脈輪」,宛如神木之心,刻著無數細小的語言與圖騰——皆為古木曜族語,記錄著族人誓言,療癒術式與失落歷史.
圓陣四周,立有十二根雕紋柱,每根柱上皆浮現不同的植物與器物圖案,如藥壺,葉脈,藤網,根系,傷痕與再生.
這些並非死物,而是會「共鳴」的活體構造——
當桑祁靠近其中一柱時,那柱面上的葉紋便隱隱發光,如在呼吸,如在記憶.
洛燁望得發怔「這地方...跟我們之前見過的曜之遺跡不一樣.」
林冽點頭「不像金曜那樣是機械與試煉裝置,這更像是...一個心靈容器.」
蒼淵語氣輕柔「木曜之力並不只在於修復,更是與記憶連結.他們相信一個人若未面對過去,便無法真正前進.」
顧星羽緩緩走入圓陣之中,低頭細看那些古語與刻痕「這些...像是族人的夢與痛,活在這殿堂裡,被時光封存.」
桑祁站在殿中央,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靜.他望向那些曜紋與古語,心中忽然湧現一股被召喚般的感覺——像是整座殿堂,在默默地等著他回來.
「這裡...在等我.」他低聲說.
一道微光忽然自穹頂落下,如曜藤般垂降而下,繞過他身旁,輕柔地纏住他手臂上的曜印.
[木曜試煉已啟動——心之記憶,將重現於前.]
藤蔓觸碰的那一刻,整座空間泛起光波.
世界劇烈震盪,一片片記憶碎片如浮葉旋轉於空中,殿堂中央浮現一道「記憶門扉」.
門上刻著一行字:
「願你之心,直視過去之痛,方得療癒之力.」
顧星羽欲上前,卻被一層柔和卻堅實的曜氣所阻.
蒼淵低語「這是他的試煉.我們進不去.」
桑祁站在門前,一動不動,眼中浮現掙扎之色.
洛燁低聲道「你要是後悔,我可以幫你炸了這門.」
桑祁沒理他,只冷冷回了一句「閉嘴,火爆男.」
隨後,他伸手——按上門扉.
整個人被溫柔而強大的曜氣吸入,一瞬間,試煉開始.
[木曜試煉・幻象啟]
一陣柔光掠過視野,空氣瞬間變得溫暖濕潤,彷彿潮濕的春雨細語般輕拍臉龐.
桑祁睜開眼時,眼前是他多年未見的景象.
——浮岫林深處,葳蕤叢生的小屋,一株藤蘿垂落的長廊,風鈴輕晃,飄著藥草與泥土的香味.
他一時怔住.
這裡...是他兒時的家.
一個清瘦身影從木門內探出頭來,約莫七八歲,雙眼明亮,髮亂衣皺,嘴上咬著竹簽,背後掛著過大的藥包.那正是年幼的「他」.
「母親!再不走就趕不上山爺爺的課啦!」
小桑祁朝屋裡大喊,屋中走出一名婦人,溫柔卻帶著淡淡疲憊.她身上繫著繡滿草藥花紋的圍裙,動作緩慢卻熟稔地為男孩整好肩上的藥包.
「山裡路滑,不準亂跑,記得帶回來白鹿葉和夜紋藤,別只顧著玩.」她輕輕叮嚀.
「不會貪玩,我還得治好妹妹的病呢!」他揚起頭得意地說.
那一刻,桑祁的心像是被什麼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他早已在記憶中把這個畫面封存太久太久.
他伸手想碰,卻發現自己只是靜靜站在過去的陰影裡——這場幻象是以觀者的角度呈現,而非參與.
畫面一轉,時間跳躍.
他再度回到那座熟悉的房間,光線暖黃,藥草香氣彌漫,桌上攤著未完成的藥方,而床上空無一人.
桑祁愣住了.
「這不是...她還在的時候的樣子嗎...」
忽然,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你當初說,只要學會這味藥,就能救她了對吧?」
一名與他年少時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眼神冷靜無情,語氣卻刺骨.
「可你失敗了,她還是死了,你還被父母責怪,你最後選擇什麼?逃避?遺忘?」
桑祁怔住.那正是他自己記憶中被壓抑的自我——那個曾幾度崩潰,想放棄一切的自己.
那一瞬,桑祁的眼眶驟然泛紅.他顫抖地轉身,不敢再看那房間裡的一切.
下一幕,木屋四壁倏然崩塌,他睜大眼,腳下已踏上另一處焦黑的大地.
那是他出遠門採藥歸來時見到的場景——
瓦礫堆,焦土與殘破的門扉.整座小村已化為焦土,只剩半塌的祠堂與飛灰漫天.
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路奔回家中,每一步都像踩碎自己最後的靈魂.他曾以為命運不會再奪走他第二次——卻沒想到,這一次奪走了他整個世界.
幻象中的他跪在斷垣前,拾起一只燒焦的木盒,裡頭有一封字跡凌亂卻完整無缺的信.
——那是父母留下的遺書.
他曾經不敢細讀,如今卻在幻象中清清楚楚地看見每一個字,句句落入心頭:
「祁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無法再親口對你說了...我們從未真正否定過你.只是,在失去你妹妹的那段日子裡,我們太痛了,痛到幾乎忘了你也在苦苦撐著.」
「你不是神,卻背負著不該屬於你的沉重.我們對不起你,是我們讓你誤以為,自己註定要活在指責與愧疚中.」
「不是因為不愛你,而是我們太懦弱,沒能給你一個擁抱,也沒能說出心裡的話——但請你記住,我們真的,一直以你為榮.」
信紙在桑祁手中顫抖,他緊咬著牙,整個人跪倒在那片灰燼之中,聲音顫抖卻壓得死死的「為什麼...你們不早說...」
那一瞬,他的幻象中走出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人——那是曾教導他醫術的老師,一位語調平和,雙目失明的老曜醫.
老者並未責備,只是淡淡地坐在桑祁旁邊,道「你總說自己沒救到人,但祁兒,醫者能救的是生者,不是起死回生的神.」
「死者已矣,醫者守的是活人.」
「你之所以踏上這條路,是因為你想救人,不是因為你失敗過——而是因為你願意為救人而繼續努力.」
桑祁顫抖地低頭,終於放聲痛哭.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走出那些年少的陰影.但直到此刻才明白,不是那些記憶與誤會,從來都沒有放過他——而是他自己不願放過自己.他的醫術從來不是問題,是他不相信自己配擁有「救人」的資格.
他跪地仰頭,眼淚止不住地滑下.
這一次,他沒有迴避.
他終於能坦然地對過去說「我會繼續當一個醫者,不是為了彌補錯誤...而是因為我相信,我還能救得了人.」
曜紋從他雙掌間展開,木曜之氣宛若清泉湧流,與整座遺跡的能脈共鳴.那封父母留的遺書,那段來不及說出口的愛,全都化作一股溫柔而堅定的力量,注入他的曜印之中.
[木曜之甦・試煉結束]
光芒漸歛,記憶之殿內重歸寧靜.
一聲低鳴自殿堂深處傳出,宛若古木甦醒,整座殿堂的曜紋隨之一一亮起.從柱間垂下的藤蔓微微搖曳,葉面閃耀著柔和碧光,彷彿在低聲唱和.
下一刻,記憶門扉緩緩開啟.
桑祁的身影自光中走出,神情沉穩如昔,卻帶著不同以往的氣韻.他雙眸清明,腳步穩健,身上曜印隱隱綻放木曜之芒——如春生萬物,如清風拂塵.
顧星羽第一個迎上前「桑祁,你還好嗎?.」
桑祁頓了頓,語氣依舊嘴硬擺了擺手「沒事,能有什麼事,我誰,沒什麼事能難倒我的.」
洛燁倚著柱子冷哼「是嗎?你那雙眼睛腫了快兩倍大,別跟我說那是過敏呀!.」
桑祁一記眼刀射過去「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蒼淵微笑看著他,語氣少見地溫和「老桑,我有鏡子要借你照照嗎?.」
桑祁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聲音微低「有這麼明顯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你們就別調侃他了.」顧星羽輕聲的替他解圍.
桑祁低頭不語,但肩頭輕輕一震,彷彿某種壓在心頭多年的重量,終於鬆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