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淵林幻象:林冽篇］
林冽的眼前是無邊的黑暗.
一點微光驀地亮起,他站在熟悉卻破敗的老宅前.牆垣坍塌,瓦礫橫陳,機械殘骸半埋於塵土,曜晶熄滅,無聲地訴說著這場衝突的殘酷.
他像是被無形牽引,緩步走進屋內.
那是他童年的記憶之地——祖父的工坊.
空氣中仍殘留著炭火與金屬焊接的氣味,他看見記憶中的自己坐在木櫈上,還只是個瘦弱的少年,懷裡抱著一堆結構草圖,神情執拗而專注.
爺爺站在他身後,語氣沉穩「記住,冽兒,能發明和創造,是造服人群,而不是成為戰場上的工具.」
「可若是敵人打來了,我們也不能做防禦的工具嗎.」年少的他小聲回道.
爺爺沒有回應,只是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
畫面倏然一轉——
一扇半掩的密室門前,滿地都是血跡與焦痕.林冽的心跳驟然加快,他衝進去,映入眼簾的是那口熟悉的木箱,裡頭包裹著毛毯的嬰兒沉沉睡著.
他知道,那是三個月大的自己.
而外頭,是他的父母親用鮮血護出的生機.
「父親,母親...」他喃喃自語,手指抖著伸向那口木箱,卻怎麼也觸碰不到.
又一次轉場,他站在村口,雙手提著採買回來的乾貨和曜晶瓶,滿臉疲憊.
但等他回到家門時,只見破碎的桌椅,潰亂的圖紙,還有消失無蹤的爺爺.
那日,他一夜未眠地尋遍整個山林,只留下牆上焦黑的一句話——「他們終究找來了,別讓技藝成為殺器.」
他不知那「他們」是誰,也不曾忘記爺爺傳授他每一筆設計,每一條能線的堅持.
但心中那道傷口,從沒癒合.
「如果...我再快一點...如果我更厲害...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那句話像鐵鉤一樣陷進他內心.
幻境中,圖紙忽然燃燒,零件崩解,爺爺的身影模糊而遠去.他抓緊那頁被燒得捲角的圖紙,喉嚨發出啞聲卻喊不出口.
他跪在地上,雙手滿是火焰與煙塵,無力止住任何一場悲劇.
「你一直很努力.」
——直到,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輕柔卻溫暖.
「不是你太慢,而是他早已選擇了那樣守護你.」
林冽回頭,看見顧星羽站在那片廢墟邊緣,目光清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堅定.
「你爺爺留下你,是因為他相信你有選擇的自由,而不是為了你能報仇或複製他的路.」
林冽喉頭一緊,低聲道「可他被捉走了...我連要救都救不回來...」
「你沒救回他,但你正走在他未竟的路上.」顧星羽一步步走近,語氣真誠,「他給你的,不是使命,而是信任.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讓這個世界少一點悲劇.」
那一刻,林冽的視野慢慢清晰,火焰熄滅,焦痕褪去,屋內恢復寧靜.
爺爺的背影再度浮現,這次,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門邊,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林冽睜大雙眼,心頭一震,卻不再試圖追上——他知道,這是一場告別.
也是一場放下.
［青淵林幻象:蒼瀾篇］
當幻象迷霧在青淵林中蔓延開來,蒼瀾獨自行走在林間濃霧之中.他本來吊兒啷噹地打著哼曲,忽然之間,四周的聲音彷彿都被抽空,只剩下一片死寂與朦朧.
他皺起眉,正要開口說話,霧中卻傳來熟悉的笑聲——那聲音低沉平穩,帶著他再熟悉不過的語調.
「總算捨得回來了?」
他猛然一震,轉頭望去.
霧氣漸散,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現身——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輪廓,卻更沉靜,更內斂.那張臉他太熟悉了,鏡中常常能看見的臉,記憶深處揮之不去的臉.
「哥...?」他喃喃低語,腳步不由自主地朝那身影走去.
「你說過的,要回來,帶著大家去看外面的世界.你食言了.」蒼瀾——不,蒼淵——的哥哥蒼瀾,輕聲開口,聲音不帶怒意,卻重重地擊在他心頭.
蒼淵——他繼承了哥哥的名字,卻從未真正擁有過自己的原名.
「我不是不想回來...我只是,只是...」蒼淵張了張嘴,語氣破碎,「我沒想到我才剛走出去沒多久...村子怎麼就...」
他話未說完,四周的霧氣翻湧,彷彿無形的手將他拉入另一段記憶.
他再次站在那座已焦黑的村莊前,空氣中瀰漫著濃煙與焦味,倒塌的木屋與燒焦的土地刺痛他的眼.
那一幕再次重演:他撲進家中,父母的身影在燒焦的房屋殘骸中已然冰冷,哥哥躺在倒塌的橫樑之下,雙目緊閉,手中還緊握著那本他們從小記下探險夢想的小冊子.
「我不是故意走的...哥...我只是想看更多的世界,想再帶大家...」他跪在地上,指尖在灰燼中翻找著那本小冊子的碎頁,「我真的不是逃跑啊...」
霧中,哥哥的身影走近,俯視著他.「你一直在逃,逃避這份罪惡感,逃避真正的痛.」
「我沒有!」蒼淵大喊,聲音顫抖,「我背負著你活下來了!我每天都記得這一切!我甚至...不敢再用我自己的名字...」
他捂著臉,肩膀顫抖,整個人仿佛要在這幻象中崩潰.
但那幻影並未責難,只輕聲說道「那你,就該活得像我,也該活得像你.活得清醒,活得有力.別只用笑容來遮掩.」
就在此時,霧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溫柔與堅定,如陽光穿透林霧.
「你該讓他驕傲地活在你身上,而不是埋在過去.」
是顧星羽.
她不知何時已踏進幻象之中,站在霧邊,凝視著跪在地上的蒼淵.
「你一直想守住大家的夢.你想以笑容安撫每一個人,但——你也需要被理解,被擁抱,被原諒.」她一步步走近,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他抖了抖,卻沒有躲開「所以,現在回來吧.你不是一個人,我們都在.」
蒼淵抬起頭,霧中,哥哥的身影正朝他點頭一笑,然後如水波散開.
幻象,消散了.
他怔怔望著前方,雙手握拳,緩緩低語「我會找出真相...為你們報仇.但不只是為了報仇...我還要活得像你說的那樣,真正的活著.」
他抬頭望向顧星羽,嘴角一抹微笑仍在,但那笑容不再漂浮,而是沉著,清明.
「我以為這次我真的回不來了...還好,妳來了.」他低聲說.
顧星羽看著他,輕聲道「我們一起走出去,好嗎?」
他點頭,眼底波光閃爍,霧氣退散,陽光穿林灑下.
［青淵林幻象:顧星羽篇］
白霧濃得如潮水般將整片林地吞沒,伸手不見五指,唯有腳下落葉的輕響證明她仍踏在實地.
顧星羽緊握著懷錶,眉頭深鎖.剛才還站在她身旁的五人,此刻一個都不見了.
「林冽?洛燁?桑祁——」
她一一喚著熟悉的名字,聲音卻如石沉大海,無人回應.
懷錶忽然發出微弱的光,曜印浮現,其上紅光閃爍——火曜.
「洛燁...!」她心中一震,腳步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光亮方向奔去.
白霧在她眼前緩緩裂開,如銀幕般映出洛燁跪在火場廢墟中,痛哭嘶吼的模樣.他身邊,是燒焦的老屋與倒塌的回憶.
她下意識伸手——踏入了幻象.
然後,她陪著他走過被村民指責的那一幕,目睹義父重傷的最後遺言,也看見洛燁壓抑著淚水,不斷質疑自己的痛.
她沒有立刻出聲,只是靜靜站在他背後,直到他跪倒時,才輕輕開口「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一個人扛得太多了.」
那聲音像是打破封鎖的鑰匙,讓洛燁驚愕回頭,目光中浮現一絲茫然與渴望.她一步步走近,將他從幻象中帶出.
緊接著,她又走入了另一道霧中.
桑祁跪坐在木床邊,握著妹妹虛幻的手掌,唇角勉強掛著一抹笑,眼眶卻早已泛紅.他的身影微顫,彷彿只要再多一分現實,就會崩潰.
「我是不是...真的救不了人?」他低語.
顧星羽緩步走入,蹲下與他齊高,輕聲說「你是人,不是神.你已經做得比任何人都多.」
她沒有安慰式的謊言,只有來自心底的理解與尊重.桑祁嘴硬地哼了一聲,卻悄悄用手背拭去淚光.
她轉過身,邁步再入下一重幻境.
是廢墟,是戰火,是血,是厲岩佝僂著身子,跪在屍骨間的背影.他的拳頭緊握,肩膀顫抖,彷彿再也站不起來.
「我還是不夠強...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顧星羽看著他,沒有急著打斷,而是靜靜地走近,輕聲道「他們要你活下來,不是讓你背負所有,而是希望你真的——活得出意義.」
她知道,他比誰都還想變強,只是忘了自己已經做得足夠.
當厲岩站起來時,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拍拍他的肩,與他一同朝著光亮的出口走去.
下一幕,是林冽的工坊與密室——破碎的設計圖,焦黑的桌角,失落與自責繚繞在他的眼中.
「我是不是...應該更快回來...是不是可以阻止這一切?」
顧星羽看著他,眼神堅定「你爺爺留下你,不是為了讓你複製他的命運,而是相信你有選擇的自由.」
她牽著他的手走出幻境,畫室裡的灰燼變成風中的塵埃,隨風飄散.
最後,是蒼淵.
她踏入那片早已焦土的村落,霧中那熟悉的身影跪在灰燼之中,捧著破碎的冊子,聲音微弱顫抖「我不是逃跑...我只是...真的想再帶大家看看這個世界...」
顧星羽走向他,將手放在他肩上「你也該活得像你哥哥說的那樣.不是只為贖罪而活,而是為夢想,為未來活下去.」
當蒼淵抬起頭,眼神終於不再逃避時,她伸出手,拉著他走出那片霧色哀愁.
最後一重幻象漸漸崩塌,顧星羽回到了林間中央.
她站在最初的地方,五人圍繞在她周圍,每個人都還有些恍惚,卻無一人再被迷霧困住.
林中陽光灑下,金葉閃閃.
桑祁嘖了一聲「這什麼鬼地方,把老子弄哭了.」
洛燁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明明就是個哭包.」
厲岩默默點了點頭,蒼淵笑得仍像往常一樣,但那笑裡多了一份真實與沉穩.
林冽望著顧星羽,語氣輕輕「謝謝你,真的.」
她搖搖頭,微笑「這條路不是我一個人在走,我們都一樣.」
這群曾被夢魘綑綁的人,終於在彼此的理解中,真正成為一個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