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要踏上旅途後,顧星羽的內心反而沉靜了許多.她知道,這趟旅程不只是沿著懷錶的指引四處奔波,更是一場關於信任,羈絆與選擇的試煉.眼前這群人各有來歷,性格天差地別,但她相信,只要能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遲早會成為真正的夥伴.
她決定不急著出發.
一來,厲岩傷勢未癒,若貿然啟程,只會徒增危險;二來,這也是大家難得可以喘息與準備的時機.
於是,她主動提議將出發時間定在七日後,趁這段期間好好整備補給與裝備.
這幾天,曜醫坊裡各自有了自己的節奏.
林冽神神祕祕地躲在角落,一箱又一箱的零件被他從儲物架上搬出來,拼接,熔接,調整.他除了吃飯和「去後院解放」（桑祁的用語）外幾乎沒離開那堆機械堆.
這天顧星羽好奇地靠過去,蹲下身看著他一臉嚴肅地轉動曜晶轉軸,開口問「你到底在搞什麼啊?都好幾天了,這看起來超複雜耶,還偷偷藏著不給人看?」
林冽頭也不抬地回答「等實驗成功你就知道了.」
她瞪大眼「你連給個提示都不肯喔?」
林冽終於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淡淡道「提示是——我們到時候就不用靠雙腳走那麼遠了.」
顧星羽一怔,隨即眼神發亮「代步工具?」
林冽沒回,只專注地再次低下頭,繼續校準他手中複雜的結構裝置.
另一邊的桑祁,除了固定為村民看診,也忙著研磨藥粉與壓製藥丸.整個醫坊裡瀰漫著青草與藥材混合的清苦氣味.
「別打擾我,我得備妥你們一群人三十日份的外用內服,還要兼顧體質與季節.」他一邊碎唸一邊動作俐落地包裝藥丸,「還有止瀉的,退燒的,止血的,提神的...唉,你們一個個都不省心,早知道我就不答應同行.」
顧星羽聽了只笑,不作辯駁,反而端了杯茶給他「那你可要多備一點退火的,旅途中要是洛燁跟蒼瀾又吵起來,你會先頭痛.」
「哈,說得有理.」
至於洛燁,他早早佔據了後院廚房,裡頭香氣四溢.
「這可是我多年來自創的肉乾配方,能放十日不壞,還有這個——糙米糕加蒸乾果,補氣不膩口.顧星羽,幫我試一下甜度!」他一邊吩咐,一邊熟練地將糕點脫模,擺上竹籃.
顧星羽嘗了一口,瞇著眼點頭「好吃耶,這能開店了.」
洛燁一臉得意,「那當然,要吃得好,才走得遠.」
厲岩則是全力配合桑祁的療程,每日勤做復健,靜養打坐.他不多言,但從眉眼間的凝重可看出,他的心早已飛回灰牙崖.
「我不會拖你們太久.」他對顧星羽低聲說.
「心裡負擔別太重了,我們這幾天也在做準備跟你一起整裝上路.」她笑著回應.
其他人各自忙碌,備戰充實,唯獨一人依舊與眾不同——蒼瀾.
這位水曜之人依舊來去無蹤,有時三日不見,有時又在飯點準時冒出,還一臉理所當然地開口「今早有桂花糕嗎?我昨天特別夢到它.」
桑祁嘆氣「你是水,不是煙,別老搞得像仙人.」
蒼瀾聳肩一笑,悠哉地坐在窗邊吃點心,還不忘招呼「我可是有責任替你們測試洛燁做的食物好不好吃.」
而顧星羽,看著這熱鬧的一切,心頭反而暖暖的.
這樣的日常,短暫卻彌足珍貴.她知道,一旦啟程,就不會再有這樣悠閒的日子.
但她也知道——他們已準備好了.
第七日清晨,天未全亮,曜醫坊後院已傳來「咔咔——」一連串金屬鎖扣解開的聲響.
顧星羽披著外袍走出房門,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向聲音來源.她一轉過角落,頓時睜大了雙眼.
「這是...!」
林冽推了推眼鏡,語氣平靜「全地型曜晶驅動滑駁車,簡稱曜駁,四人乘坐,自動平衡,能橫越崎嶇山徑與泥濘河床.」
顧星羽呆呆地看著眼前那輛彷彿奇幻與機械交融的造物——主體是低平穩重的金屬車身,底部裝有三組可收縮的曜晶驅動輪組,尾端連著一塊負載平台,側邊還設有曜力感應平衡翼.
她忍不住轉了一圈,驚嘆連連「這也太像一台迷你越野戰車了吧...你這幾天都在搞這個?」
「它原本是我祖父留下的原型草圖,我只是根據現有材料進行調整與強化.」林冽淡淡道,「實驗昨天深夜剛完成,早上做完最後一輪測試,就能上路了.」
洛燁也湊了過來,嘴裡咬著肉乾,打量著曜駁.桑祁則蹙眉「我們有六個人呢?這東西看起來只能載四個?」
「所以後方還加了板台.」林冽指向尾部,「其中兩人輪流騎乘馱馬或走路.不過蒼瀾應該不會乖乖坐車,他八成是飄著跟.」
洛燁摸一摸駕駛把手「我是不是可以幫它取名?」
桑祁嘴碎「這玩意兒跑山不會散架吧...咳,好啦,其實挺厲害的.」
「我可不可以坐車,不要走路.」顧星羽略帶撤嬌的語氣問.
「妳,第一順位.」林冽將手抵在唇邊乾咳一聲地說.
準備花了一整個上午.
洛燁將乾糧,水袋與簡易炊具井然擺上負載平台;桑祁檢查完所有藥袋後,又特地塞進一袋「絕對會派上用場」的草藥.
顧星羽則核對地圖與懷錶上的曜印指向,確認前行路線會穿越兩座丘嶺與一段林地,最終指向一處暫時無名的區域.
「出發吧.」她收起懷錶,語氣堅定.
林冽率先上車,啟動曜駁——底盤曜晶微微亮起,三組輪組穩定伸出,發出低鳴的運轉聲.
顧星羽與厲岩並肩坐上主車廂,桑祁則半坐在尾台邊緣,雙腿一晃一晃,看起來意外悠哉.
洛燁牽來一匹赤褐毛色的馱馬,自告奮勇道「我來騎這個,順便探前路.」
「那我就跟你換著騎吧.」厲岩微微點頭.
就在曜駁緩緩啟動,踏上第一段林道時,蒼瀾才慢悠悠地從林中走來,身上還沾著露水,手裡提著不知道從哪撿來的花籃子.
「你們也太過份了走得真快,都不等我,我才剛摘完花欸.」他笑眯眯地跳上尾台,靠在桑祁旁邊「我來幫你顧藥袋.」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別脱隊就行.」
曜駁駛出村落,一行人正式啟程.
曜駁車穩穩穿行於丘嶺小道,沿路青樹搖曳,陽光自樹梢灑下斑斕光影.行至午後,遠方出現一片濃密林帶,幽暗的輪廓像是靜靜潛伏的獸影.
林冽根據地圖判斷「這就是青淵林了.只要穿過去,再翻過南邊的緩坡,就能進入下一個地區.」
「這林子怎麼...感覺不太對.」桑祁皺眉,嗅著空氣,「有種潮冷又混濁的氣味,像是藥草腐爛.」
顧星羽抬頭望向那片霧籠之林.與其說是霧,更像是一層漂浮的白紗,緩慢地,沉沉地貼著樹木與地面.
「天氣這麼好,怎麼只有這一帶有霧?」她低聲自語.
曜駁緩緩駛入林中.
樹影掩日,濃霧如絲般縈繞.踏進不過百步,眾人就明顯感受到溫度驟降,空氣中浮著一種近乎潮濕的壓迫感.
洛炎皺起眉頭「這裡讓人心煩氣躁,我怎麼有點喘不過氣來...」
蒼瀾坐在尾台,平常總是注意外貌是否不妥的他,難得閉上眼不發一語,彷彿連話都不想說.
顧星羽心中一緊,轉頭看桑祁「你能確定這不是普通霧氣?」
「不是.」桑祁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這霧有擾亂曜氣流動的作用,會削弱心志和意識...我們可能已經進入了一種——幻霧.」
林冽當機立斷「洛燁停下來,不能再進了,否則會...」
他話未說完,曜駁底盤猛地一震,像是碾過了什麼.車身晃動間,一陣更濃重的霧氣陡然湧來,如有意識般包裹住整輛車——
世界,瞬間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