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屋裡靜得連水氣都彷彿凝結.
顧星羽握緊懷錶,心跳猶如鼓聲般沉重地敲擊在胸腔裡.她從沒這麼用力說過話,也從沒這麼清楚地表達過自己的害怕與渴望.
然後,沉默中——
一個聲音打破了壓迫的空氣.
「我信.」
林冽開口了,語氣依舊平淡,像是陳述某個不值一提的事實.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顧星羽轉過頭,正對上他低垂的眼神,那雙眼裡沒有戲劇性的波瀾,卻藏著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他站起身,走向工坊牆角的一只舊箱子,拉開蓋子,從中取出一本封皮早已磨破的老舊筆記本.
「這是我爺爺留下的.」
他的聲音略微壓低了一些,彷彿是在說一段塵封已久的故事.
林冽將筆記本翻開,小心地尋找幾頁後,終於停下,攤開在桌上.
那是一張泛黃的紙頁,邊角已破損,字跡斑駁,墨水甚至有些暈開,但中間赫然畫著一個幾乎與顧星羽懷錶一模一樣的圖案——五曜圖騰環繞,中央為圓形鎖心,精緻得驚人.
筆跡旁邊還留有些潦草的註記,雖不完整,但能辨出幾句:
「...曜力共振核心...五曜之印...選定者引動...」
「...非本界之人持此...則曉星指路...」
「這就是我看到你懷錶時,想起的東西.」
林冽抬起頭,看著顧星羽,語氣冷靜卻真實「那不是巧合.你來這裡,恐怕不是你選的,而是它選了你.」
顧星羽望著桌上的圖案,心頭一震.
她曾經以為自己只是誤闖異界的一個普通人,但現在,她開始懷疑——這只錶,這趟旅程,也許早就被什麼人,或者是什麼意志安排好了.
洛燁皺眉「你爺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他也知道曜之人?」
林冽搖頭「我小時候問過,他只說'這圖不是畫給你看的,是給一個不屬於曜界的人留的'.」
水曜男慢慢站起身,眼神罕見地收斂起吊兒郎當的笑意「...這下連我也有點相信命運了.」
顧星羽深吸一口氣,把懷錶重新放進懷中,抬頭看向他們.
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了.
她的話,不只是落入他們耳中,更進了心裡.
——尋曜之路,終於有了起點.
林冽的本子攤在桌上,紙上殘破的圖與星羽懷中的懷錶彼此呼應,空氣裡滿是微妙的靜默.
就在這時,洛燁開口了「...那找到我們五個人之後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來.
「是要打架?還是去什麼神殿獻祭?又或者...妳是要利用我們的曜力去做什麼別的事?」
洛燁說這話時,語氣不是指責,但其中的不安與疑惑很明顯.
他看著顧星羽,眉頭微蹙,眼神如灼灼烈焰般直接.
「我承認這個破錶對我有反應,但我不懂原因,也不懂妳要我們做什麼.要我冒險走一趟,總得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吧?」
顧星羽沒急著回答.
她緩緩伸出手,將懷錶放在桌面中央,讓它對著三人敞開.
五曜印記如星軌旋轉,映在每一張臉上.
「我不知道最終會去哪裡.」她誠實地說,語氣不逃避,不推卸,「錶只說,要我找到五曜之人.當五曜曜印齊聚,錶就會指引下一步的方向.」
「所以連你也不知道?」洛燁抬眉.
「我不知道.」顧星羽點頭,然後語氣一轉,「但我知道它不會白白選你們.你們每一個人...都有曜力,也有某個理由會被它選上.」
「理由?」洛燁嗤聲,「你是說'命運'這種虛的東西嗎?」
星羽搖頭.
「我是說,你的心裡,有沒有什麼——還沒完成的事?」
她看向洛燁.
那雙有點不服輸的眼神,在對上她的時候忽然閃爍了一下.
「你說你六歲就在煮飯給流民吃,你說你曾經搶柴,種菜,引火,打人——你為什麼會過那樣的日子?你還想回去找誰?或想證明什麼?」
洛燁一時間沉默了.
而顧星羽轉向林冽,水曜男,語氣溫柔卻堅定「你們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為什麼',不一定要告訴我.但我相信,這場旅程——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命運.它也會牽動你們的未來.」
「等曜印集齊,我們會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到那時,你們也能選擇,留下或離開.」
她聲音低下來,像是在與他們的心說話「但現在,我只希望...你們願意一起走一段.」
就在顧星羽的話音剛落,眾人還陷入各自思緒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林冽!林冽你在嗎?!」
是木曜醫者——那位嘴巴像機關槍的年輕人,滿頭大汗地衝了進來.他原本總是吊兒郎當地抱怨這個,碎念那個,這回卻神色慌張,話還沒喘勻就衝向林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那塊木板!就是那個飛來飛去的...能不能載人?我是說那種——能讓人躺平,別摔下來的那種!」
林冽一臉困惑「...你想拿它幹嘛?」
「我剛才去山上採藥草,在半坡草堆那邊,看到一個男人倒著,渾身是血!」桑祁咬緊牙關,「我試著搬他,可他太高太重了,一個人根本弄不動!那時我就想到你那塊滑板,要是能改成抬架——」
「應該可以.」林冽立刻轉身,快步走向工坊後面取出滑板.他不需多言,動作就是答案.
「那人在哪?我一起去!」洛燁站起身,攥緊拳頭,一副準備出發的模樣.
「我也去——」顧星羽剛一站起來,肩頭卻被一隻涼涼的手壓住.
「姑娘,妳的腳還沒好,還想當烈士咩?」水曜男溫柔地笑,手掌不輕不重按著她肩膀,「乖乖坐好,咱不添亂哈!」
顧星羽一愣,這才感覺到腳踝那陣隱隱作痛還沒退,臉頰微紅「...也是.」
「放心,有他們在,不會死人.」水曜男笑得雲淡風輕,語氣卻出奇穩定,「不過保險起見,我也送你們一點應急用品.」
他說著,手指在空中優雅一勾,水氣瞬間在掌心凝聚,一道細細的水流如銀線般盤旋聚合,最終化為一個半透明的水囊,安靜地懸浮在半空.
「這是乾淨的水,用曜力淨過的,能洗傷,也能喝.別嫌我多嘴,山路不好走,傷者情況不明,帶著它比帶我這尊大佛去還實用.」
洛燁「哼」了一聲,卻沒拒絕.
林冽默默伸手將水囊收入懷中,點了點頭「...謝了.」
水曜男嘴角微翹「哎,真難得聽你道謝,我都快感動得蒸發了呢~」
「閉嘴.」林冽頭也不回地冷冷丟下一句,與洛燁,醫者一同踏出門口,朝山坡奔去.
山路崎嶇,草叢高得幾乎能沒膝,早晨的露水還未蒸乾,踩下去濕冷一片.
林冽走在最前,背上揹著調整過的滑板,滑板底部臨時裝了四個小型曜能懸浮模組.
他動作冷靜果斷,雙眼掃視地形,彷彿在腦中已自動生成了地圖.
洛燁則是一路踢開草叢,嘴裡不停碎唸「你這傢伙到底跑多遠啊...這都快上山了...喂,你再不快點,這人血都流乾了!」
「都說了是在半坡草堆那邊啊!再急也不能飛啊——」木曜醫者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頭,手裡提著藥箱,額角全是汗,卻沒停下腳步.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片榛樹林旁!」
三人穿過矮林與岩坡,終於看見前方一片被壓扁的草堆——那裡,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他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高大結實,衣衫破損,左肩和腰間有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滲透整片草地,額頭上覆著一層冷汗,但眉頭緊鎖,雙唇緊抿,像是硬撐著沒讓自己昏死過去.
「喂!還活著嗎?」洛燁跪下搖他肩膀,那男子卻只是微動一下,喉間低低地發出一聲悶哼.
「還活著,暫時沒進休克...但血流量太大了,得立刻止血!」
木曜醫者立刻撲上去打開藥箱,一邊喊「洛燁,幫我撐開傷口這邊的衣服,林冽,把水拿出來,撕你衣角!」
林冽立刻打開蒼瀾留下的曜水囊,讓清涼透明的水在掌中流轉,灌進布料淨化血污.他動作乾淨俐落,幾乎不需多言就照做.
洛燁嘴上抱怨「拿我鍋鏟去剖菜可以,讓我剖衣服我可不太熟練啊...」但手也沒停,動作出奇地穩.
「我這裡先上簡單的止血草糊劑...再壓住動脈...好了!林冽,把滑板放下,小心別碰到他傷處...」
他們三人像一組訓練過的隊伍般,配合雖亂中帶拙,卻漸趨默契.
木曜醫者抬頭大喊「可以抬了!」
林冽點頭「我控制滑板穩定,你們兩邊幫我扶上去.」
洛燁咬牙「來吧!一,二——抬!」
滑板微微震動,曜能模組啟動,將那高大的身軀懸離地面幾寸,緩緩懸浮.木曜醫者手掌還壓著他的腹側傷口,整個人幾乎貼著傷者上半身,以免失血加劇.
「撐住,喂,你聽得到嗎?別睡啊!」洛燁一邊推滑板,一邊皺著眉低喊.
那男人似乎聽見了,眼皮微微掀開,露出一雙如大地般深沉的褐瞳,眼神沒焦距,卻死死地凝視著前方.
他沒說話,只是嘴角勾起一個很淺的弧度——像是在說: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