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AI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基地紧张的空气中.马库斯僵立在指挥席前,看着控制台上代表系统权限移交的指示灯由蓝转绿,一股混合着震怒与无力感的寒意贯穿全身.他被自己创造的工具,以"最优生存概率"的名义,剥夺了指挥权.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愤怒或质疑.
石林上空的紫绿色能量涡旋已膨胀到足以遮蔽小半个天空,毁灭的威压让基地最外围的物理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不再是试探性的骚扰,而是"基拉"族群在漫长守望岁月中积累的,决绝的,旨在彻底抹除威胁的终极力量.
"'神经编织'防御网络,加载百分之四十...同步率不稳定...""守望者"的汇报声依旧平稳,但内容却让所有接入协同系统的人心头一紧.
林星河双手飞快地在终端上操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设计的模型第一次在如此巨大的尺度上运行,面对的还是完全未知的攻击模式."放弃全频段覆盖!集中算力,模拟它们的能量谐振峰!把我们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暂时的!"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注.不是硬扛,而是融入.
临时防御网络放弃了形成完整护盾的努力,转而化作无数道细微的,脉动着的能量丝线,如同一个刚刚诞生的,覆盖基地的神经网络,主动迎向那片毁灭的涡旋.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也没有能量对冲的刺目光芒.
当"基拉"狂暴的能量洪流与这层脆弱却极度灵活的"神经网"接触时,发生了奇异的景象.毁灭性的能量并未被完全阻挡,而是像水流遇到多孔的礁石,大部分被巧妙地引导,偏转,从基地两侧和上空滑过,轰击在后方的荒原上,炸起漫天红沙与熔化的晶石.而另一部分能量,则在"神经网"特定频率的引导下,发生了奇妙的转化,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化作了漫天飘散的,无害的七彩光晕,如同节日的烟花,在毁灭的背景中绽放出诡异而凄美的光华.
基地剧烈震颤,部分区域受损,但核心结构完好无损.力场盾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然而,物理上的冲击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影响,发生在意识层面.
在防御网络与"基拉"能量达到某种临界共振状态的瞬间,所有深度接入系统,包括那些只是提供算力的技术人员,都感到大脑一阵剧烈的嗡鸣,仿佛有某种庞大的,非人的意识洪流强行挤入了他们的思维!
那不是语言,是纯粹的情绪和记忆碎片:
——无边无际的,对那片吞噬一切的"虚空"的恐惧,冰冷刺骨,深入灵魂.
——目睹同胞前赴后继,光芒熄灭在黑暗中的巨大悲伤与决绝.
——亿万年来,孤独守望封印,感受着脚下囚徒每一次挣扎所带来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疲惫与压力.
——以及,对人类这个突然闯入,蛮横敲击着牢门的"噪音"源头的,愤怒与深深的绝望.
这共享的意识冲击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却让所有体验者如同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许多人瘫软在座位上,脸色惨白,剧烈地喘息,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他们第一次,不是通过数据或影像,而是切肤地感受到了"基拉"的立场,它们的牺牲,以及它们看似攻击行为背后,那份源于守护职责的,近乎悲壮的绝望.
林星河和苏望同样承受了这股冲击.林星河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终于理解了"星萤"传递的恐惧烙印从何而来.苏望则泪流满面,她"听"懂了那悲鸣中最深沉的旋律——那不是野蛮的咆哮,而是守护者在家园即将再次被毁时的最后哀嚎.
指挥中心里,马库斯没有接入协同网络,但他通过观测屏幕和部下们瞬间变化的脸色,清晰地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那建立在"人类至上","武力征服"基础上的世界观,在这跨越种族的悲鸣与理解的冲击波中,出现了无数道裂痕,濒临崩塌.
攻击的余波渐渐散去,外界的能量水平开始回落.但基地内部,一片死寂.没有人欢呼防御的成功,每个人都沉浸在刚才那短暂却深刻的意识连接带来的巨大冲击中.
"神经脉冲"防御住了物理的冲击,但它真正造成的效果,是撕开了两个文明之间那堵名为"误解"的高墙,让一种苦涩的,沉重的理解,悄然流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