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基地的中央会议室,此刻更像是一个文明的角力场.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坐着以马库斯为首的人类代表,包括林星河,苏望以及几位关键部门的负责人.而另一侧,空无一人,只有数个高灵敏度的能量传感器和全息投影仪,正将"基拉"族群通过"星萤"中转,凝聚而成的集体意识意象,以一片缓慢流转的,充满复杂光纹的能量云的形式投射在空气中.
谈判已进行了数小时.苏望的声音因持续的高强度翻译和解释而略显沙哑,但她依旧保持着绝对的专注,精准地在人类语言和"基拉"那充满频率与意象的信息流之间搭建着桥梁.
"'星垣长城'东区第七能量节点的引导权限,必须由我方主导,"代表"基拉"意识的那片能量云传递出坚定的波动,经由苏望翻译,"该节点下方三公里处,存在一个古老的'灵思之泉',任何不当的能量扰动都可能污染它,影响我们整个族群的意识同步."
"我们可以接受监督,但完全放弃权限不可行,"资源主管据理力争,"该节点是'星垣'主结构的重要支撑点,如果完全由你们控制,我们的施工安全无法保障,进度也会受制于人."
林星河紧盯着能量云的反应,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他能感觉到"基拉"传递出的那种根深蒂固的谨慎,以及对自身领域近乎本能的保护欲.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信任问题.
"或许可以设定一个共享协议,"林星河插入讨论,他调出该节点的结构图,"在非紧急状态下,由'基拉'主导能量引导,确保'灵思之泉'的安全.但当'星垣'遭受攻击或内部能量失衡超过阈值时,'守望者'AI有权介入,临时接管节点调控,以保障整体结构稳定.所有操作记录对双方完全透明."
能量云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内部进行着快速的讨论.片刻后,回应传来:"可以接受.但阈值必须由我们共同核定,且AI的介入指令需要我方意识网络同步确认."
"同意."林星河看向马库斯,马库斯沉着脸,点了点头.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类似的拉锯战在多个条款上反复上演.关于施工区域的能量辐射安全标准,关于"基拉"意识网络与人类通讯网络的隔离与交互协议,关于在极端情况下资源分配的优先级...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存,也关乎尊严.
马库斯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关键节点上,以简短的"同意"或"附议"表明态度.他看着苏望在那片能量云和人类代表之间斡旋,看着林星河用工程学的严谨去化解看似无解的矛盾,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他曾是这里绝对的主宰,如今却要依靠这两个他曾经质疑的年轻人,去和一群"光影"谈判人类的未来.
"'虚空之影'是所有条款的最高优先级,"在讨论到最终共同目标时,苏望强调,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和那片能量云,"任何条款的解释和执行,都不能违背遏制并最终封印'虚空之影'这一最高宗旨."
能量云传递出强烈的共鸣:"认可.生存,高于一切分歧."
当最后一项争议条款——关于联合协调机制的投票权分配——在"守望者"AI提出的一套复杂但相对公平的动态权重算法下达成一致后,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人类-基拉协同工作临时协议"的所有条款,终于全部确定.
"如果没有其他异议,"苏望深吸一口气,看向双方,"我们将进行最终确认."
人类这边,马库斯拿起特制的电子签字笔,在协议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触沉重.其他代表也依次签署.
轮到"基拉"一方.那片能量云开始缓缓向内收缩,光芒越来越凝聚,最终化作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几何印记.这个印记蕴含着它们族群独特的意识频率和对于盟约的承诺.
印记缓缓飘向协议文件,如同一个温暖的烙印,印在了人类签名的旁边.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但在印记落下的瞬间,一股温和而磅礴的能量共鸣波以会议室为中心,轻柔地扫过整个"基石"基地.这股波动不带任何攻击性,反而像是一种安抚,一种宣告.基地内所有的人类,都在那一刻感到一种莫名的,发自内心的宁静,仿佛躁动不安的灵魂被轻轻抚平.而那些散布在基地外围的"基拉"个体,也同时散发出了更加柔和稳定的光芒.
盟约,以这种超越纸质文件的方式,被双方共同感知,共同确认.
"盟约,成立."苏望轻声宣布,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林星河看着全息屏幕上那份承载着两个文明希望的文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建立在深渊边缘的,脆弱的开始.
马库斯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片重新舒展开来的能量云,又看了看林星河和苏望,最终只说了一句:
"开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