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棚 · 清晨］
天色才剛破曉,藥棚裡的藥香混著露氣,氤氳未散.
桑祁打著呵欠,正俯身將昨夜曬乾的藥草一一收攏,動作還透著些許睡意.
忽然,門簾被粗魯的拉開.
一股冷風灌入,伴隨著沉重急促的腳步聲.
桑祁猛地抬頭,只見洛燁疾步而入——
那人眼裡布滿血絲,臉色陰沉,周身的戾氣像一柄未入鞘的刀,逼得藥棚裡的氣息瞬間冷了下來.
「...洛燁?」桑祁被嚇了一跳,手裡的藥材差點撒落一地.
洛燁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如刀般逼視他,聲音嘶啞卻帶著壓不住的火氣「桑祁!凌噹在你這裡嗎?」
桑祁一愣,還未回話,就被那雙幾乎能殺人的眼死死盯住.
「沒呀!這幾日他都沒來過,他不見了?」
那一瞬間,他心頭猛地一沉.
——這人,該不會一夜沒闔眼在找凌噹吧?
洛燁一屁股坐到案邊,垂頭喪氣,用力揉著臉,聲音壓得低沉「都怪我,我不該兇他...」
桑祁一臉莫名「兇他??這有什麼好怪的?你不是常兇他嘛.」
洛燁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煩躁地將昨夜的經過粗略說出.
桑祁聽著,手裡卻不停歇,邊收拾藥草邊輕哼一聲「...所以,他送你茶,你認定他撒謊,還罵了他一頓?」
洛燁沉默,指尖死死扣著案沿.
桑祁轉身倒了杯水,啪地一聲放到洛燁面前,語氣不客氣「這就是你不對.人家好心關心你,還要被你兇?要是我啊,鐵定把那盞茶直接潑你臉上出氣.」
洛燁「...」
他捂著額角,眼神暗沉,心裡卻更慌.
洛燁低聲咒了一句,手指狠狠扣在案邊「我找了他一夜,都沒找到人!還以為他會跑來找你!」
桑祁神情一震,手上攥著的藥草掉了幾片.
「一夜...都沒找著?」
洛燁抬起眼,血絲密佈的眸子裡透著一股急躁,像是下一刻就要發狂.
桑祁皺眉,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能——
會不會跑去找李芙蓉?
但這念頭才冒出來,他立刻否定了.
——不對,那小子雖心性單純,可也懂規矩,怎會半夜跑去叨擾女子?
他壓下這股古怪的猜測,將藥草放回簍裡,轉身去拿了兩個饅頭遞到洛燁面前「你先緩口氣,吃點東西再說.別急得把自己熬垮了,咱們再好好想想,那小子會去哪.」
洛燁卻怔怔盯著那饅頭,喉結滾了滾,手卻始終沒有伸出去.
他腦海裡只是一遍遍閃著凌噹那張小臉——倔強,委屈,眼淚閃爍.
心口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先吃點東西吧,沒體力怎麼找人.這別人還沒找著,你就先累倒了.我可不會像凌噹那般,事事照顧你.」
一聽「凌噹」二字,洛燁胸口更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臉色一瞬沉下去「你說他會去哪?在這裡,除了你我二人,他還能上哪去?」
桑祁攤手,忍不住失笑「你跟他朝夕相處,你都不知道,他去哪我怎會清楚?」
話音未落,門簾被人輕輕掀起,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了進來「咦?這麼早就有病人來看診啦?」
二人目光同時轉去.
只見李芙蓉挽著藥籃走進來,眉眼彎彎,氣息清爽.
桑祁立刻迎上去,語氣裡帶著幾分難得的殷勤「什麼病人,他是我的好友,他叫洛燁.」
洛燁猛地一愣,猛地起身,死死盯著李芙蓉.
——這模樣,正是那日和凌噹同乘馬車回曜府的女子.
「妳就是凌噹口中的那位小姐姐?」
而李芙蓉也同時睜大眼,輕聲驚訝「你就是凌噹口中的洛大哥?」
兩人話音幾乎同時落下.
桑祁愣在當場,滿頭問號,看著一左一右的兩人,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什麼情況?」
洛燁眼神急切,聲音壓得發顫「凌噹...他有去找妳嗎?」
「什麼意思?」李芙蓉眉心一蹙,滿臉疑惑.
不等洛燁解釋,桑祁就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凌噹昨夜送安神茶,被洛燁當場識破來歷,還被他一頓訓斥,哭著奪門而出,至今未歸.
李芙蓉聽完,臉色驟沉,猛地拍案,「啪!」一聲巨響嚇得藥瓶都顫了三顫.
「你,你怎能如此對凌噹!」她氣得直指著洛燁,聲音又急又重,李芙蓉胸口一股氣翻湧,話到嘴邊收不住,猛地脫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她心疼你睡不好,才央我幫忙煮安神茶,好讓你好歇息一會!她那麼喜歡你,你卻這般對她,她該有多難過!」
洛燁整個人僵住,耳邊只剩那幾個字迴盪.
「...喜歡我?」他怔怔地抬手,用手指指著自己.
「喜歡他?」桑祁瞪大了眼,也不可置信地抬手指向洛燁,聲音比誰都尖銳.
藥棚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洛燁,桑祁,李芙蓉三人,手指東指西指,僵持成一幅滑稽又詭異的畫面.
糟了,方才太生氣了,把凌噹的心事脱口而出,她話語一轉「是,是啊!她親口和我提過——說她最敬重你,把你當成親大哥一般的喜歡!」
話音一落,屋裡安靜得針落可聞.
李芙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心口一慌,手指僵硬地從半空慢慢收回,默默垂在身側.
桑祁愣了片刻,見氣氛稍緩,也跟著鬆了口氣,抬起的手指悄悄放下,低頭去整理藥材,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只有洛燁,整個人僵在原地.
耳邊迴盪著的只有那三個字——
喜歡你.
心口忽然「轟」地一震,像有什麼被扯開.
他指尖微微發顫,喉嚨卻死死堵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底一瞬間翻湧的,不是怒氣,而是慌亂,是震動,是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悸動.
「這傻丫頭...怎麼不來找我呢!一整夜不見人影,萬一遇上歹人...」李芙蓉心中暗道心口一緊,眼眶都急得泛紅,她快步邁向門口.
桑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妳去哪?」
「當然是去找凌噹啊!」李芙蓉聲音急切,眼裡滿是擔憂.
桑祁卻脫口而出「他一個男的,有什麼好憂心的.」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冷凝.
只見李芙蓉與洛燁同時轉過頭來,齊刷刷地給了他兩記凌厲的眼刀.
——一記帶著怒火,另一記寒意刺骨.
桑祁被盯得一個激靈,心裡暗叫不妙,手還僵在半空,乾笑著縮了縮脖子,喃喃自語「我,我就是隨口一說...」
李芙蓉甩開桑祁的手,顧不得他滿嘴辯解,裙襬一掀,已快步跨出藥棚.
「凌噹這丫頭膽子小,要真遇上壞人怎麼辦!」她聲音細小卻急得發顫,腳步卻不停.
見李芙蓉出了藥棚洛燁也冷著臉緊跟而上,眼神一瞬不瞬,彷彿下一刻就要翻遍整座城池「我要把他找回來.」
桑祁站在藥棚裡,看著二人的背影直直往外走,無奈攤手,低聲咕噥「這算什麼事啊...」
可見二人是真的焦急,他只得歎口氣,抓起藥籃提在手裡,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