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前哨基地的轮廓在望舒星的红土之上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预制居住模块像巨大的金属积木,在工程机械精准的操作下层层拼接,形成初步的生活区.能量栅栏发出低沉的嗡鸣,划出一道淡蓝色的边界,将异星的荒芜暂时隔绝在外.探照灯的光柱刺破紫色的黄昏,将忙碌的人影拉长,投映在陌生的土地上.
马库斯·沃克站在刚刚搭建完成的指挥中心门口,头盔夹在腋下,冷峻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工地.效率是他唯一认可的语言,而眼前的进展勉强能入他的眼.但他眉宇间并未舒展,首批地质钻探团队的初步报告已经传回——地表以下三百米,岩层结构出现未曾预料的高频脆性断裂带,这对于需要深厚地基的力场盾发生器来说,是个坏消息.
"告诉钻探组,更换钻头,继续下探到五百米.我需要知道这只是局部现象,还是这片大陆的普遍地质特性."他对身边的副手命令道,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不带丝毫犹豫.他不能接受任何可能拖慢进度的不确定性.
与此同时,在分配给工程部门的一个临时分析帐篷里,林星河正对着一堆岩石样本和数据屏幕出神.那块布满孔洞的岩石被切割开,内部结构在高倍扫描仪下呈现出更加奇特的景象:那些孔洞内壁覆盖着一层非晶质的,仿佛琉璃般的物质,而那种微弱的能量脉动,正是从这层物质上散发出来的.
"看这里,陈工,"林星河指着屏幕上放大后的能量流频谱,对身旁一位年长的工程师陈远说道.陈远是官方力场盾方案的主要技术支持,性格严谨,甚至有些刻板."这种能量脉动并非随机,它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而且...似乎与我们在轨道上检测到的全球性能量背景场存在谐波共振."
陈远推了推眼镜,凑近屏幕,眉头皱了起来."背景噪声而已,林工.能量级别太低,不足以对力场盾的相位阵列构成实质影响.我们的屏蔽层足以过滤掉这种程度的干扰."他指着官方方案设计图上的多层防护结构,"现在的问题是马库斯总监关心的地基稳定性.这些脆性岩层才是当务之急."
"我认为这两者可能是相关的,"林星河坚持道,调出了另一组数据,"这种能量脉动可能加剧了岩层的应力疲劳.而且,如果它的确与全球能量场耦合,那么把它简单视为噪声可能..."他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词,"...可能低估了它的潜在影响.我的'神经编织'模型显示,如果能识别并利用这种能量流的模式,或许可以构建出更适应本地环境的基底结构,而不是强行用高强度材料去对抗."
陈远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林工,你的模型很精妙,但太理想化了.'星垣计划'需要的是经过验证的,可靠的技术.力场盾方案经历了地球上最严苛的测试.而你所说的'利用',风险不可控.总监不会同意的,委员会也不会."他拍了拍林星河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有想法,年轻人.但眼下,我们先解决地基的实际问题.把你的精力放在协助优化地基桩的设计上吧."
林星河看着陈远转身去处理钻探组发来的新数据,没有再争论.他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表明官方方案行不通之前,他的任何提议都会被视作不切实际的空想.他默默地将那块岩石样本的扫描数据和能量频谱打包,加密存入了个人数据库的一个独立分区,并标注了"待深入分析".他需要更多证据,更直接的观测.
帐篷外,苏望正带着她的团队在一个刚刚拼装好的,稍大一些的居住模块前忙碌.他们不是在调试设备,而是在小心翼翼地悬挂一些东西——不是仪器,而是一些轻质合金框架,里面镶嵌着高分辨率的显示片,上面轮番展示着地球的自然风光,名画艺术品,不同文字的诗歌片段,甚至是一些古老的乐谱.这是"文明共鸣"项目的实体展示角,一个微型的"地球文化方舟".
几个轮休的工程队员被吸引,驻足观看.屏幕上掠过泰山的日出,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亚马逊雨林的葱郁,埃及金字塔的落日...那些熟悉的景象与窗外紫红色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一种强烈的乡愁几乎瞬间攫住了观看者的心神.
"苏博士,看这些...心里更不好受了."一个年轻的队员低声说,嗓音有些沙哑.
苏望理解地笑了笑,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显示片,温和地说:"正因为会难受,才更要看.记住我们来自哪里,记住我们为何而来.这座未来的长城,守护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身体,更是这些...我们带来的,以及我们将要创造的,所有美好的东西."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着的框架,"这里,将来会展示在望舒星拍摄的第一张照片,创作的的第一首诗.这里,将是新旧记忆交汇的地方."
她的话像一阵轻柔的风,稍稍抚平了队员们眉宇间的褶皱.文化的种子,开始在异星的土壤里,尝试着落下它的第一缕根须.
夜幕逐渐笼罩望舒星,双月（一颗较大,呈现灰白色,另一颗较小,泛着诡异的浅绿）升上天空,投下清冷而怪异的光辉.基地的灯火在荒野中如同倔强的孤岛.指挥中心里,马库斯还在与地球进行着超光速通讯延迟的艰难会议,汇报进展,并再次收到了"按计划推进"的指令.
林星河在自己的休息舱里,对着便携终端上复杂的数据模型沉思,那块奇异岩石的能量脉动曲线,与他模型中模拟的某种谐振模式隐隐吻合.
苏望则在"文化方舟"模块里,记录着首批队员面对地球影像时的情感反应数据,这是她研究人类星际适应性的宝贵资料.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在这片名为"基石"的土地上,打下各自的第一根桩.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这片沉默的紫色大地,似乎并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着他们的到来.那种无处不在的,微弱的能量脉动,像是一首低沉而古老的歌谣,在无声地吟唱着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