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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 第三章,接诊的全是邪病

搬出神仙,净身素斋,主要作用是拘束她别再吃容易中毒的肉,不这样安排,治疗期间依然不忌口,岂不是前功尽弃,还要冤枉自己医术不精,而且人家是王妃,还不好讲你要忌口别吃什么什么的.

说完这套神叨叨的词儿,李凌云自己心里都呸了一口:以前多实诚个人,现在也学会装神弄鬼了!那个雷击不但给人知识,还转性,他奶奶的.

冀州王妃却是大喜过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吩咐宫女:"快!准备静室!供奉九幽娘娘神位!若一月后真能恢复,本宫重重有赏!"

李凌云提笔开了个方子,核心就是生姜挤出汁,加上红枣,莲子,冰糖,每天煮一碗喝.接着又装模作样地画了几张"祝由十三科"的符咒,让贴在王妃寝宫各处,嘴里还念念有词:"神水扬扬,万里精光,五雷布气,毁绝不祥,归脾入胃,透胆穿肠,百病速去,流一旁光,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折腾了好一通"法事",才回到客栈.

王府倒是"贴心",立刻派了四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保护"在李凌云住的客栈附近.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视,怕他这个"小神仙"卷铺盖跑了.

李凌云才不跑呢!他心知肚明,王妃这黑脸,九成九是斑鸠肉吃多了中毒,喝一个月姜汁红枣水准好.那些神神道道的仪式,纯属给王府上下看的戏码.

可是,为什么刚到冀州就接这么一个天大的活呢?那可是冀州王妃哎,管着整个河北省,全身的医生难道都这么菜,把这么简单的病撂给了我这样一个小游医,世界真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想到这,他愉悦的心情瞬间灰蒙蒙了,认真琢磨这件事里到底暗含着什么危险,这事越来越透着诡异,越来越觉得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轮不到自己,可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下楼找悦来客栈老板闲聊,借机问问冀州医疗界情况.

听完李凌云的疑问,越来客栈老板苦笑:"冀州医疗界以前不是没能人,可是官府对待郎中太苛刻,地位估计只能排在妓女前边,还不如种地的;所以真正有本事的很少认真从事这一行的.另外冀州医疗界形成了一个非常诡异的风气,串联,张三治不好的病,李四就不能治好,即便有这个治好的本事,也要装作治不好,如果破了这规矩,估计在行业里就混不下去;所以,得病的人要看运气,第一个找的医生,当场就能治好,第一个治不好,基本就剩下等死了".

李凌云立刻想到了阜光的毛郎中:"为什么会形成这么扯淡的规矩呢,这不是拿百姓开玩笑嘛".

"谁说不是呢;死循环,治不好的病越多,官府越打压医疗行业,百姓越拿医生不吃劲;越被打压越被看不起,医疗界越要抱团,避免出现一种病全城医生都看不好的局面,这样大家还将就着能混口饭吃".悦来客栈老板到底算是江湖人,把这里边的猫腻讲的很清楚.

李凌云沉默了,这里边水好混啊,难道在冀州做游医不是好路子?

等待王妃"凤颜恢复"的一个月里,他也没闲着.有王府侍卫"站岗",他没法出诊,病人只能亲自上门.那三个小子干活是真卖力,隔三差五就真能带回来一个疑难杂症的病人.

这天,他们引来个妇人,被人用门板抬着来的.这妇人患的是"癃闭"——小便不通!肚子胀得像鼓,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请了好几个大夫,药灌下去一肚子水,可该不通还是不通.实在受不了了,听见小孩摇铃喊着"专治疑难杂症",虽然五两诊金肉疼,也比活活憋死强啊!

李凌云切了下脉,心中有数.他心里明白,如果心黑点,折腾这个妇人一两天,把过程搞复杂一点,最后再药到病除,能多赚四五倍银子,可是他没这么做,良心不允许;便吩咐一个小子:"去,买二两白萝卜籽(莱菔子)回来." 籽买回来,他在客栈灶房亲自用小火炒香,让妇人就着白开水服下.没过多久,妇人就捂着肚子喊:"快!快扶我去茅房!"这一去,足足尿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回来时脸色也好了,走路也轻快了,直呼畅快!

这几乎是药到病除的快捷手段,让悦来客栈老板对他都刮目相看,对他客气了很多;病人千恩万谢,送诊金外,隔几日又送来一双亲自纳的布鞋.

又一天,冀州刺史崔明浩的千金被送来了.这姑娘喉咙里生了个大疮,肿得厉害,咽口水都像吞刀子,几天没吃下饭,饿得小脸蜡黄.之前请的名医看了,说必须用针刀把脓疮割破放脓才行.姑娘一听要动刀,吓得大哭,死活不肯.听说李凌云"专治疑难杂症",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过来.

李凌云检查完,对刺史小姐温和地说:"姑娘莫怕,我这法子不用针刀.只需用你写小楷的狼毫笔,蘸点特制药水涂上,很快就能让脓水自己流出来." 姑娘听说不用动刀,恐惧顿时消了大半,乖乖任李凌云"涂药".其实李凌云是把细如牛毛的银针巧妙地藏在了笔管里,借着涂药的掩护,精准地刺破了脓疮.涂了两次,脓血流了小半盏,疼痛立减,没几天就全好了.

当崔刺史听李凌云讲完所用手段之后,不但不欢喜,脸上还现出了怒意,吓得李凌云心慌,规规矩矩的笔立在那,动都不敢动,不知犯了什么大忌,惹得这大官不高兴;幸亏他怒的不是李凌云,而是怒冀州医疗界,这么简单的手段竟然没人想得到,还要把病人抬到这个十六岁的小游医客店来,关键是自己身为刺史,管着全河北的政务,权势熏天,依然遭这样对待,可见冀州医疗界成什么样了.

见李凌云实实在在,医术高明,心中忽然起了要把他收为私人医生的想法,这样的话就不会受到冀州医疗界坏风气的影响,还能为圈子里的好朋友找到托底的郎中.心里生起这个念头,便对他留心,暗中嘱咐悦来客栈老板,多替他观察一下李凌云,不但要观察医术,还要观察为人处世;那店老板得到这么大官的委托,受宠若惊,恨不得把李凌云骨头拆下来研究一遍.

这一个月,李凌云接诊了七八例奇奇怪怪的病:

有人得了"冰人症"——四肢冰冷如尸.李凌云取穴:重灸关元,神阙,配合"烧山火"针法(后世叫甲状腺功能低下),再配上黄芩,当归,龙眼肉,白术等药,五天见效.

有人得了"笑痨"——无缘无故狂笑不止.李凌云施"鬼门十三针"中的鬼堂穴(鬼路穴,即申脉穴),辅以白花蛇舌草,半枝莲,三七等药.

有个孕妇得了"嗜土癖"——偷吃墙土.李凌云在她四缝穴刺血,在脾俞穴埋线(实际是严重缺铁性贫血),再开方用何首乌,茯苓,牛膝,枸杞子,当归,菟丝子调理.

一个月下来,赚了四十多两诊金,给三个小子每人奖励了一两银子,还额外得了三匹绸缎做谢礼.

这七八例怪病医好,李凌云越来越确信自己医术突然变得这么"神",绝对不是凭空来的!肯定跟那天雷劈后,脑子里冒出的"量子集束","渤海徽因"那些古怪玩意儿有关!听老人传说,有些成精的妖怪,五百年一千年要遭雷劈一下,躲不过的就死翘翘,躲过去就会成神成仙;为了躲避,它们会想出各种办法,躲进人身体是最常见的,只是不知躲进自己身体的是什么仙,不知啥时候会走.

忽然想到,假如身体里确实住的是妖精,他要是走了,自己神医技能马上就得完蛋啊,这可咋办?想来想去,还是赶紧趁着还有本事,抓一些钱吧,这样即便妖精走掉,手里有点资本,活下去也是有底气的.

仔细体会,这个身体里的妖精有点奇怪,脑海里那海量的知识,像一团乱麻堆着.平时想不起来,非得遇到具体的事情,具体的病症,相关的知识才会自动浮现出来,清晰无比.这感觉...有点像后世武侠小说里写的六脉神剑,平时不显山露水,遇到强敌才爆发出惊天威力.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现象在后世高科技里常见,那就是文件打包压缩,需要特殊设置才能释放解压变成正常文件,也就是碰到具体事件,才能呼唤出压缩过的知识.

一个月后,事情果然如李凌云所料.冀州王妃的脸蛋儿,恢复得白嫩水滑,比生病前还要光润!王妃大喜过望,赏赐如流水般涌来.

这天,一个宣旨太监在金来客栈大堂展开一卷黄绫,朗声宣读王妃懿旨:"王妃有令,赐名医李凌云如下:

其一,赤金十两;其二,官银二百两;其三,上等宫缎三匹——云锦一匹,织金缎一匹,妆花缎一匹;其四,御窑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一对,白玉雕灵芝如意一柄;其五,特赐六品文官补服所用锦鸡纹青金石顶戴一顶,石青色云纹锦缎官袍料一袭,准其非公仪时着用;其六,百年老山参两匣,每匣两支;其七,内造紫檀嵌螺钿药匣一只,内置全套金针银刀;其八,御药房所出'安宫牛黄丸','至宝丹'各三丸,太医院秘方手抄本一册."

太监念毕,身后侍从鱼贯而入,将金光灿灿的元宝,流光溢彩的锦缎,温润剔透的玉器,象征身份的官帽官袍料子,还有那珍贵的药材和精致的药具,一样样摆在铺着红绒的托盘上,看得客栈里的人眼都直了.

李凌云赶紧磕头谢恩,起身时,麻利地塞给宣旨太监一个二两的银裸子.太监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李凌云忽然惊觉,就连这随手给银子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就像个木偶,呆呆傻傻的感觉,哪里会这么通透,这么会来事.

本来李凌云没打算回家过年,觉得手里这点钱还不够看.没想到年底来了这么个大彩头!这下有底气了.而且半年前离家出走,是奔着死去的,离开时状态不对,又大半年音讯全无,老爹指不定急成啥样了.得回去!让老爹安心,顺便把他接出来享福.老爹那医术指望不上,但他仪表堂堂,装个老医生,会比自己有牌面,也算是废物利用.

处理完冀州这边的事,腊月二十一,李凌云把五十两银子换成整串的钱,五十串,乡下银子是花不出去的;租了辆带暖厢的车轿,装上给家人买的年货礼物,踏上了归途.

项羽曾说,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谁知道;衣锦还乡是男人终极梦想,李凌云抱着必死心离家,回来时车马周全,荷包鼓鼓,回乡的心就更急切,那马车跑起来,带起一片尘土.

车轿刚到自家破旧的院门口,还没停稳,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李凌云下车一看,是同村的一位大叔,正指挥人往外搬家里的粮袋呢!

"大叔,你这是做啥?"李凌云上前问道.

"做啥?"大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爹欠我三百文钱,好几年了也不还!我搬袋粮食抵债!咋地?"

"怪沉的,你别搬了.钱,我还."李凌云笑了笑,转身从车轿里拿出三百文钱,递了过去.

大叔接过钱,掂了掂,脸上立刻阴转晴:"哟!看来你小子在外头出息了!你爹这回可要享福喽!"说完,乐呵呵地招呼人把粮食搬了回去.

李凌云在乡亲注视下,把车赶进院子,看了一眼隔壁老秦家,依然是鸡飞狗跳,打孩子声音传出老远.

多么熟悉的场景,他笑着摇摇头;开始一趟趟地卸年货礼物——成匹的布,整扇的猪肉,上好的点心果子,给老爹的新棉袄,大串的铜钱...堆了小半个院子.老爹李虎却一直没露面.李凌云猜他准是躲屋里生闷气呢.

进屋一看,果然!李虎盘腿坐在土炕上,脸冲着墙,故意不理他.可李凌云眼尖,瞧见老爹的嘴角明明偷偷往上翘呢!

"爹!你看这是啥!"李凌云笑嘻嘻地凑过去,把王妃赏的那锭黄澄澄,沉甸甸的十两金元宝,"啪"地一下,放在了老爹眼皮子底下.

"哼!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死外头喂狼了呢!"李虎哼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金元宝上瞟,虽然强装生气,但眼中那亮光可骗不了人.

"哎呦我的爹哎!你咋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置气?儿子不就出去闯荡了半年嘛,这不年底就巴巴地赶回来孝敬你了?比那些一走好几年没音信的强多了吧?再说了,儿子要是没混出个人样,兜里没俩钱儿,哪有脸回来见你啊?"李凌云嬉皮笑脸地哄着.他们父子关系很好,虽然穷的揭不开锅,但李虎从不以势压人.

李虎脸色终于绷不住了,缓和下来,拿起金元宝在手里掂量着,又放在嘴里小心地咬了一下,留下个浅浅的牙印,这才问道:"你...你小子干啥了?咋弄这么多钱回来?"

李凌云把带回来的礼物一件件搬到炕上显摆,连那套六品官的袍服和顶戴都拿了出来.

李虎一看那官服,吓得一哆嗦,赶紧猫腰凑到窗户边,掀开条缝往外瞅了瞅,确认没外人,才压低声音急道:"财不露白!懂不懂?小心让人惦记上!"他放下窗缝,又拿起金元宝,声音里满是担忧和惊奇,"这...这到底哪来的啊?"

"嗨!还是干咱老本行呗,行医卖药!"李凌云挺起胸脯,一脸骄傲,"这金子,这官服,都是我治好了冀州王妃脸上的怪病,王妃赏的!"

李虎瞪大了眼,像不认识自己儿子似的:"半年不见,你小子...长这么大本事了?"

"这些铜钱都给你,年前你把欠的所有外债全还掉,咱爷俩清清爽爽过个年!正月你得跟我走,去冀州!你给我打下手."李凌云把一堆铜钱推到老爹面前,"再置办些年货.我还得去看望爷爷和外公,回来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李虎叹了口气:"你爷爷在家.你外公...唉,估计还在矿上,没赚到钱,没脸回来过年."

"那我去矿上看他!"李凌云很干脆.

李凌云买了两坛上好的杜康老酒,又备了一份厚厚的年货,专门坐车去了阜光矿山,看望姥爷张玉良.五月份时他不愿去亲人面前现眼,现在却贱兮兮地跑去显摆.人性啊,自讨苦吃.

看着外孙出息了,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老爷子笑得眼角都是皱纹,临走时,李凌云又塞给他三两银子过年.老爷子攥着银子,逢人就说自己外孙有本事.

给爷爷李长庚拜年时,几个堂哥李云上,李云海,李云端他们都在.兄弟几个好久不见,自然要好好喝几杯.

"咦?云深大哥咋没来?他可是最爱凑热闹喝酒的."李凌云觉得奇怪.

堂哥李云上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唉,别提了.咱村那个痞子王老五,没事找事欺负大哥.把大哥惹急眼了,抄起杀猪刀就捅了王老五两刀!以为把人捅死了,吓得连夜跑路,这都大半年没音信."

李凌云心里一紧:"有消息吗?跑哪儿去了?"

李云海左右看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听...听人风言风语说,可能...可能投奔韩擒虎那伙叛军去了.真假可说不准."李云海是李家读书最多的,可惜读了多年,连个秀才也没考上.

一家人想起李云深,都摇头叹息了一阵子.

腊月二十三是李虎还债日子,土炕上堆着早已数好的铜板,一堆堆分开摆放,炕桌上罕见的有鸡有鸭,李虎恭恭敬敬把欠各家的钱还给他们,说着客气话.

"王妃赏的十全大补酒,御医院秘方!我全拿出来给诸位尝尝!"李虎谦恭却显摆的神态让李凌云想笑.

"虎哥,凌云侄儿真治好了王妃的顽疾?"

"那可不!王妃头风病三年,御医都摇头.我儿拿银针这么一扎——哎呦!王妃当场能下地踢毽子!赏了四百两雪纹银!"李虎曾交代儿子财不外露,自己却主动外露,口不对心啊.

秦有鸡酸溜溜插嘴:"既如此,怎不拿银锭?搬弄这许多铜钱..."

"大傻子!"李虎对他一直有气,所以说话也不客气,"咱村这小地方,能换的开银子吗,你这辈子见过十两以上的银子没有!"

"咋没见过,二丫下聘礼时".忽然觉得不对,立刻住口.

"你闺女要是进我李家门,今天在这管钱的就是她,哎,可怜的二丫,咋摊上你这个糊涂爹!"李虎专撕人家伤口.

秦有鸡并不在意,只要有酒,天塌下来都无所谓.

这个年过的是极好的,李虎会做饭,往年没钱只能糊弄,今年儿子给这么多,便也学着别人家炸圆子蒸年糕煮猪头,准备年货.

过年当晚父子俩对饮,全都喝趴了.

刚过正月初六,李凌云就带着老爹李虎,踏上了返回冀州的路.一路上,李虎都显得很不安.他对自己的医术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在乡下糊弄个头疼脑热还行,去冀州那种大地方,还"专治疑难杂症"?他这心里直打鼓,肝儿都在颤.李凌云不停地给他宽心:"爹,你就放一百个心!跟着我,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保管出不了错!还能学到真本事,当个名副其实的名医!古往今来都是父传子,咱家倒好,儿子反过来教老子,你就偷着乐吧!"

到了冀州金来客栈,李凌云又给老爹单独开了间房安顿好,把那三个跑腿的小子也叫回来"上班".

李家父子这间小小的"客栈医馆",就算正式在冀州城开张了.

整个冀州城还沉浸在过年的余韵里.乡下来的小贩还没返城,好些店铺都没开门,街上行人稀稀拉拉,比平时冷清不少.

可偏偏就在这年节将过未过,冷冷清清的时候,开张头一天,就来了个大活——冀州总兵独孤彦云!

原来这位独孤总兵过年期间就发现不对劲,饭量一天比一天小.以前是能"斗酒斗米"的猛将,现在吃两口就觉得饱了,甚至厌食.请遍了全城的名医,结果个个摇头叹气,都说"此病凶险,恐难过月余"!一个两个这么说,独孤彦云还能当庸医放屁,可个个都这么说,这话就像根刺扎进心里,拔不出来了.总兵夫人更是天天以泪洗面.

虽然病着,但过年给顶头上司冀州王拜年的礼数不能缺.在王府里,总兵夫人一眼就发现王妃的气色比去年好太多了,脸蛋儿白里透红!闲聊时,童王妃就把自己怎么得了怪病脸黑如炭,怎么被金来客栈那个"小神医"李凌云治好,还变得比以前更美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小郎中虽然年纪小,却真有本事.

总兵夫人留了心,回府就派人去金来客栈打听.下人回报说小先生回老家过年了,要正月初八晚上才回来.于是,正月初九一大早,总兵夫妇的马车就等在了客栈门口.

听完独孤彦云讲述病情,李凌云仔细看了他的面色,舌苔,诊了脉象,又让他用力吸气呼气,侧耳细听那气息在胸腔里的变化.一套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底,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独孤将军,你这病,好治."

总兵夫人一听,眼睛立刻亮了.

李凌云话锋一转:"只是...这治法嘛,过程会有点冒犯将军的威仪,不知将军愿不愿意配合?"

总兵还没开口,夫人抢着说:"只要能救命!冒犯点怕什么?当众扇耳光都使得!"

"那倒不至于."李凌云摆摆手,解释道,"将军这病,根源在肺里长了个疮,化了脓.脓包位置靠里,外头的针刀够不着.得让将军你自己把它'撑破'.法子就是...把将军你置于一个万分危急的境地,逼出你全身的力气,猛地爆发出来,这才能把肺里的脓包给挣破!破了之后,再用药调理,保管痊愈."

"小先生只管吩咐!本将无有不从!"独孤彦云很干脆.

"好!"李凌云点头,"请将军派两名孔武有力,下手够狠的军士.让他们把将军你全身按进水里!现在天寒地冻,下河怕染风寒,就在你府里找个大池子,灌满温水.关键在于..."他神色变得极其严肃,"第一,那两名武士必须真敢下死手!得有当场把将军你淹死的狠劲儿!他们若有一丝胆怯,不敢用全力,这法子就白费!第二,反过来,如果将军你爆发力不够,挣扎不起来,或者他们用力过猛...那真会被淹死!千真万确!所以,动手前必须给他们下死命令:就是奔着淹死将军你去的!否则一次不成,还得受二茬罪!这个力道的平衡,学生无法掌控,全赖将军和夫人你二位自己权衡,挑选合适的人了."

独孤彦云听明白了.这俩人,忠心耿耿的亲兵反而不行,他们不敢真对自己下死手.自己是武将,力气大,一般士兵也按不住.他略一沉吟,想到了一个人——冀州城里"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韩老虎,跟自己交情不错.他手下有几个功夫刚猛,力气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镖师,正合适!心里便有了计较.

主意定下,具体怎么在水里挣扎,李凌云就不便去看了.他只再三叮嘱总兵夫妇,只要人从水里出来,吐出脓血,就说明脓包破了,立刻再来找他施针用药.

总兵夫妇回去安排了.一直跟在儿子身后当"背景板"的李虎,此刻脸色煞白,后背都汗湿了.他这辈子连县太爷都没见过几回,突然给这么大的总兵看病?光是跟总兵说话,他腿肚子都转筋!更别提这治病法子,闻所未闻!他满脑子胡思乱想:这法子能行吗?会不会出人命?会不会有后遗症?会不会...他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问这问那.

李凌云耐心地安抚父亲:"爹,你把心放肚子里!大胆点,别光顾着害怕.你得学着看:这种病是什么脉象?什么脸色?怎么听呼吸声判断肺里到底啥毛病?破脓之后怎么用针?怎么配药?" 他拉着父亲,不厌其烦地讲解其中的医理和应对之法.

他这么用心教父亲,是因为看出老爹是真爱行医这一行.就算当年治死了妻子,就算自己试药吃到吐血,也从没放弃过.只是他野路子出身,连本像样的医书都没有,全凭自己瞎琢磨,才成了个庸医.现在有机会,李凌云想好好带带他,至少把他培养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好郎中,将来也好接替自己坐堂.

说实话,李凌云自己对行医这行当,打心眼里不太喜欢.整天跟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病人打交道,听着那些"哎呦妈呀"的呻吟,时间久了,心情都压抑.更主要的是,这年头,郎中的地位,跟妓女,商人差不了多少,都不受人待见.游方郎中?那更是跟野狗差不多,被人丢石头,被狗追咬是常事.他李凌云想要的,是人人自然敬重的行业!以前光为活命挣扎了,现在好不容易冒出头,自然要琢磨新的出路.虽然具体干啥还没想好,但心里那份不甘平庸的劲儿,已经隐隐在勾勒未来的蓝图了.

三天后,独孤彦云总兵竟亲自来到了金来客栈!他精神头看着好了不少,绘声绘色地给李凌云讲述了自己如何在温水池里被两个镖师死死按住,如何憋着一口气拼命挣扎,如何在挣脱束缚冲出水面那一刻,猛地咳吐出一大口腥臭的脓血!那过程,惊险无比.

李凌云仔细听了他的描述,又认真诊了脉,听了呼吸音,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用力一拍手:"好!独孤将军真乃神勇!学生仿佛亲眼看到你在水下那声怒吼,出水时那如蛟龙破浪般的气势!若非如此神威,这脓疮也不会清除得这般干净彻底!" 这话说得真诚又漂亮.

独孤彦云听得十分受用,拿了李凌云开的调理药方,回去安心休养.七天后,身体彻底康复.总兵府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赏赐.

"冀州总兵府赏单"

一,武职特权类:

总兵府通行铜牌一面(可自由出入冀州各卫所)

军驿使用凭证(年可用三次八百里加急)

亲兵两名临时调遣手令(有效期三个月)

二,财物类:

纹银八十两(分装四个官锭)

上等杭绸四匹

军中特供药材十斤(包含人参,当归等)

三,名誉类:

"妙手仁心"木匾一块(总兵亲笔)

总兵府客卿腰牌

军中五禽戏图谱抄本

四,特殊承诺:

每年冬至派向导一名协助采药

总兵府作保向太医院举荐一次

遇急难时可寻求总兵府庇护

冀州总兵独孤彦云(印)

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九

捏着这张沉甸甸的赏单,李虎的手心都沁出了汗.亲历给独孤总兵治病的全过程,他是真真服气,心头翻江倒海.给平头百姓瞧病,诊金撑死五百文,还得随叫随到,半夜三更也得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可给这些官绅老爷们诊治一次,光是诊金就抵得上普通摇铃郎中一年的嚼裹儿!更别提这赏赐,件件都透着权柄和体面,比那百两诊金贵重何止百倍?

"这碗饭,高低贵贱,云泥之别啊!" 李虎心里那点仅存的摇摆彻底没了影踪,从此铁了心,要跟着儿子李凌云好好学,闯出个名堂来.

可爷俩万万没想到,这次露了大脸,却把冀州地面上所有的同行得罪了个精光.

"大伙儿都治不好的病,你装聋作哑混过去不就得了?非显你能耐!"同样给独孤彦云看过此症却束手无策的付九,在自家医堂后院恨得牙根痒痒,跟心腹伙计抱怨,"这下可好,显得我们都是废物!"

真正点燃同行怒火,让李凌云父子成为众矢之的的,依旧是总兵独孤彦云府上的事.

初夏时节,李凌云带着父亲一头扎进阜光深山辨识新药,在山里风餐露宿月余.刚回到金来客栈没歇几天,独孤彦云的侍卫就带着马车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原来总兵夫人突然"暴毙",娘家人死活不信,堵在府里不让下葬,一口咬定人还没死.冀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名医都被请去围了个水泄不通,可一个个把完脉,都摇头叹气,没一个敢说人还有气.独孤彦云被夹在中间焦头烂额,情急之下猛地想起李凌云,这才火速派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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