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的早晨向来不平静.
吵架,刹车声,商贩讨价,醉汉碎瓶,孩童哭闹,所有生活的杂音混成一锅乱粥般的噪声.
只要睁开眼,就会被迫面对一个混乱的世界.
然而七醒来的那一刻,世界却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并非街道安静,而是过量的心声涌入,让外界声响像被淹没一样遥远.
——"今天赚不到钱的话,我家就完了..."
——"又是能力者的新闻,真恶心..."
——"别撞见他...别靠近那房间..."
——"她根本不会爱我..."
——"我讨厌这城市,我想逃..."
心声混杂,撕裂,重叠,像被扔进海水深处,被沉重的情绪压得窒息.
七猛然坐起,呼吸急促,额头渗着冷汗.
能力外泄了.
读心无意识启动,把太多人的意识强行塞进脑中.
他握紧被褥,缓缓闭上眼,让意识一点点抽回自己的身体.
心声散去,世界慢慢恢复正常.
街道喧嚣再次涌入耳中——这才真正像"醒来".
镜子里的自己戴着墨镜,看不见双眼.
但他知道墨镜背后是那双没有瞳色,只有纯白的眼.
没有纹样浮现,说明能力没有升级,只是流出控制范围.
他沉默几秒,如同确认自己依旧是"现在的七",而不是"曾经的实验体",然后才起身下楼.
旅店大厅里的客人正在吃早饭.
七走下台阶的瞬间,声音,动作,表情全都变得拘谨.
没有人敢公开盯着他看,但所有人都悄悄侧目:
不是因为知道他是能力者,而是因为戴着墨镜的人,看起来太可疑.
在旧城区,戴墨镜会意味着——
避人耳目,不想留下特征,可能惹到麻烦.
而七恰好是"没人敢惹的那种麻烦".
柜台的店员试图假装自然,结果声音却僵得离谱:
"客…客官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七语气淡淡.
店员只点头,不敢追问.
不是体贴,而是不想知道答案.
恐惧通过沉默传递得比言语更快.
七付了钱.走向门口时,旁边一桌立刻压低了讨论——但他还是听见了:
"…肯定是惹不起的人…"
"别看他,别看他!"
"他没摘过墨镜,说不定是被通缉的…"
七听得清楚,却没有理会.
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藏起来会让别人害怕;露出来则会让别人恐惧.
这就是能力者存在的方式——无论他们想不想.
走出旅店,旧城区的空气里混着油烟,潮气与金属烧损味.
一面高墙上喷着鲜红的标语:
"能力者滚出新兴城"
下方贴着升格者协会的宣传纸:
"能力者危险不可控,升格者才能掌握力量"
七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扯掉标语.
他已经见太多次了.
仅是路过,墨镜后的双眼却透出淡淡的冷色.
城市对能力者不是憎恨,而是害怕.
他走得随意,却又不动声色地选择没有监控,没有巡逻,没有团队盯梢的道路.
对普通人而言,那只是蜿蜒的旧巷;
对他而言——那是避开麻烦最自然的行走方式.
不是胆小,只是清楚:
如果他不想被世界盯上,就必须让世界以为他不存在.
气温渐升,墨镜表面倒映出破旧建筑与拥挤行人.
七轻声自言自语,仿佛只是说给风听:
"我只是七而已."
不是实验体,不是兵器,不是神明.
只是一具仍想活下去的身体,一个努力控制住力量的人.
只是七.
而世界从未理解过这一点.
（第一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