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伯父!救救我,救救我啊!」
利君策手持滴血的长剑,默然一步步行来.程慕白吓得魂飞魄散,更加用力地蜷缩在老人身后,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屏障.
「利君策!且慢!看在老夫薄面上...」失明的老人急促开口,为这不肖侄子求情.
然而,他话音未落,只听"锵"的一声——程慕白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闪电般抵在了程冬青的咽喉之下!
「怎么样!怎么样?」
程慕白的面容因恐惧和狠毒而扭曲.
「不想这老糊涂立刻毙命,就扔掉你手里的剑!」
利君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毫无廉耻,迅捷地变换嘴脸.这位黑羊国公,莫非生来就没有任何节操吗?
但现实是,这个没有节操的人,此刻确实占据了上风.利君策投鼠忌器,只能僵在原地.
「程国主之卑鄙,真可谓登峰造极」
利君策声音冰冷.
「在下只能五体投地的表示佩服,你在这方面可以算得上是艺术大师了.」
「你何不试想,此情此景在他人眼中,是何等丑陋的模样?黑羊公国的颜面何存啊?」
「呸!本国公日后自会慢慢细想!但现在,你!立刻!把剑扔掉!」
程慕白一手紧握短剑威胁,另一只手竟抽出了一卷盘着的铁骨牛皮鞭,得意洋洋地想要进一步确认自己的胜利.
「否则,这老东西就见不到下半夜的月亮了!」
「今天是三月三十一日,整夜无月啊!」
「而且程公本来就失明,就算有月亮他也看不见,你说话的逻辑有问题!」
面对癫狂的程慕白,利君策只能想办法先用言辞激怒程慕白,当程慕白攻击自己的时候,或许就会露出破绽.
「利君策!」
程冬青老人虽被利刃加颈,声音却异常沉痛而决绝.
「你若还念及旧情,便用你的剑,将老夫与这忤逆不肖之徒一并刺穿!老夫未能培育出合格的继承人,致使门庭蒙羞,早已无颜苟活于世,更不配安享什么晚年!」
「晚辈绝不能眼看程公殒命!」
「糊涂!怎可因小失大!」
「即便我此刻依他所言,也救不了任何人.」
利君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目光死死锁定程慕白,手腕一松.
"哐当!"
染血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就在长剑落地的瞬间,程慕白手中的铁骨牛皮鞭如同毒蛇般甩出,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卷住了利君策的上半身!鞭子上尖锐的倒刺瞬间撕裂了衣物,嵌入皮肉,火辣辣的剧痛顿时蔓延开来.
利君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晃,却硬生生挺住,没有倒下,也没有发出哀嚎.他深吸一口气,额角与脖颈青筋暴起,冰凉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抬起头,目光如两把烧红的利锥,死死钉在程慕白脸上,从牙缝里挤出低吼.
「放开程公!」
程慕白被这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得一怵,随即强装镇定,用颤抖的声音反唇相讥.
「到了这步田地,还敢命令我?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现在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在他人眼里,又是何等可笑?!」
黑羊国主的笑声在厅堂里回荡,像一根锯齿铁丝,拉扯着空气.
他一边嘲弄,一边再度抽出长鞭.鞭影破空,带着破裂的呼啸,直劈利君策的面门.
利君策微微仰头,闪避的同时胸口被倒刺擦出一道血痕,疼痛瞬间蔓延至肩胛.他踉跄着,单膝跪地.鞭影翻舞的瞬间,血花像被打碎的红宝石一样洒在地砖上.
程慕白看到他屈膝,立刻得意忘形,竟从那张安乐椅后站了出来.
「孟洁娜的眼光也不过如此——看上了个废物.」
话音未落,椅子忽然倾倒.
失明的程冬青将整张安乐椅连人一起推翻,重重摔在地上.
利君策与程慕白同时愣住.老人这一摔,像是在把自己和黑羊国主之间最后的屏障也打碎.
利君策笑了,嘴角的血线微微弯起.
「这样一来,游戏又回到了原点,大家可以平等玩了.」
笑声未散,第三鞭已经破空而来.
利君策低身翻滚,鞭影撕裂了他原本站立的空气.他抬手一抓,长剑卷起冰冷的弧光.
"锵!"
钢铁碰撞声清脆如裂冰.那条鞭子被齐根斩断,碎成两截,像死蛇坠地.
程慕白愣了半秒,然后便失去了所有勇气,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门,狼狈地逃出了厅堂.
「程公,您没事吧?」
利君策赶紧上前扶起倒地的程冬青.
「不要管我!」
老人一手捂着肋骨,一手推开他.
「去追他——他若逃出去,你妻儿的命都要没了!」
利君策一怔,现在情况也不容他花时间来解释这复杂的状况,他只能默默的吞下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妻子.
他随即拾起地上另一把剑,塞入老人的手中.
「那请您暂且替我守住此地.」
说完,转身追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门洞间回荡着程慕白的脚步声,轻快而慌乱.
转角处,他的背影忽然紧贴墙面,平整得几乎没有影子.
利君策心生警觉,举剑逼近,剑尖反射着青白的灯光.
「别动.」
他冷声道.
斯吐尔萨却开始怪笑,像受惊的鸟.
下一秒,他的身体竟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一道细微的石声响起——那是机关封合的声响.
利君策停顿片刻,目光迅速扫过墙壁.缝隙,踏板,杠杆...
「旧式滑墙机关.」他低声自语.
手中长剑一撬,石砖轻响,他也跟着穿了过去.
另一侧是一个狭窄的密室.
青白色的光从壁缝中渗出,映在石壁与天井之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气.
程慕白立在光中,呼吸紊乱,满身青气,好像一具被颜料涂抹的尸体.
「有些人.」
他沙哑着说,声音几乎破裂.
「他们不懂我的艺术,愚蠢让他们只看到血和痛,却看不到创造!」
他抬起手,手指颤抖着指向利君策.
「真正懂艺术的人,真正懂得欣赏美的人,会赞叹我的创造——会跪在我的作品之前!赞叹艺术女神对我的青睐!」
利君策缓缓走近,每一步都精准无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懂得你!」
利君策语气平静像是在哄利魁玉早点睡觉.
「都是别人的错,而你一点都没错.」
「来吧.我们一起回去,让程公也见证你创造出来的~艺术.」
但是程慕白脸上那种滑稽的笑僵硬了一瞬.
他看见利君策的影子忽然消失.
下一秒,剑光从他身侧闪出,冷得像月刃.
空气破裂的声音只有一瞬.
然而,利君策这一击却没有得手,程慕白如同鬼魅般的再度消失在迷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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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时间往前调一点时间,回头来看看当落入机关的时候,孟洁娜与利魁玉遭遇到怎样的局面.
脚下地面骤然裂开,孟洁娜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利魁玉紧紧护住,蓬裙裙裾如绝望的花瓣在坠落中张开.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洞底铺着厚厚的棉布,减缓了冲击.
她第一时间撑起身子,检查怀中的孩子.
「魁玉,没事吧?」
男孩摇了摇头,小手攥着她衣襟,小小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出奇.
孟洁娜仰头,对着那方形的洞口厉声喝道:
「姓程的!这就是你们黑羊公国的待客之道吗?!」
程慕白的脸出现在洞口边缘,扭曲的笑容在背光中显得格外阴森.
「美,真是极致的动态之美!郡主,您就像一头落入陷阱的母豹,野性,愤怒,却又如此迷人.放任这样的美在世间蒙尘,是我最大的罪过.」
「您的"审美观"令人作呕,更与此刻卑鄙的行径毫不相称!」
「卑鄙?不,这是爱!是我不容拒绝的,深沉的爱!爱本身就伴随着占有与苦痛,您必须理解我的苦心!」
孟洁娜压下心头的恶心,思路飞快转动.她试图为利魁玉争取生机.
「程国公的目标若是我,何必牵连一个稚子?请放这孩子离开.」
可惜,程慕白沉浸于自我感动的戏剧中,并未意识到人质的真正价值,或者说,他的疯狂让他丧失了基本的算计能力.
「不行,不行!母子乃命运共同体,怎能分离?」
他陶醉地否决了来自美丽本体的哀求.
「既然如此.」
孟洁娜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唯有武力相抗了.」
话音未落,她白皙的手指已从腰间暗袋拈出一颗坚硬的干果,手腕一抖,那果核便如流星般激射而上,精准地命中程慕白的左眼!
「啊——!」
程慕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捂着眼睛踉跄后退.
伤害虽微,侮辱性极强.
他在部下的搀扶下站稳,羞愤交加地咆哮着.
「贱人!不知好歹的母老虎!除非妳学会淑女的礼仪,跪地求饶,否则永世别想出来!我会好好的调教妳的,你就满怀着希望期待着吧!」
洞口被粗暴地盖上,内部并未陷入全黑.盖板内壁涂抹着某种特殊的荧光涂料,散发着幽冷的,非自然的白光,将两人的脸庞映得一片惨青.
「在这种邪门的地方,他倒像个真正的"艺术家".」
孟洁娜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自嘲.她意识到,程慕白的思维已非正常人可以揣度,哥哥蒙契尔纵有通天智谋,恐怕也难以完全预测这个疯子的行为.
片刻后,盖子再次打开,程慕白的声音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传来:
「如何,郡主?可曾反省?若你肯为方才的失礼谢罪,本国公或可网开一面...」
孟洁娜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惶恐,只有一种清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只有一个请求,望宽宏大量的程国主务必应允」
程慕白优越感倍增:
「说!本国主并非小气之人.」
「请国主承诺,万一我不幸死在此地,请您绝不能用您那"高贵"的文笔,为我的死亡谱写任何诗篇.那将是对亡魂最大的亵渎,更是会让艺术女神因而降灾给帝国万民的!」
死寂持续了大约两秒.
随即,程慕白暴怒的吼声连同猛力跺脚的声音,如同雪崩般从洞口倾泻而下.盖子被狠狠摔上,世界重归幽闭.
「邬烈也好,这个程慕白也罢...选帝公的器量,真是堕落的让人想哭了.」
孟洁娜喃喃道.
「这般下去,或许真不是玩笑,哥哥...或北斗煜,确实该来一场彻底的大扫除了.」
她伸手触摸石壁,冰冷潮湿的触感立刻缠绕上指尖.此地靠近首湖,湿气极重,寒意刺骨.她毫不犹豫地撕下华美宫装最外层的宽摆,仔细裹在利魁玉身上.
令人恶心的是,孟洁娜还在地牢里面摸到了不少程慕白口中用来"调教"女性的工具还有固定架.
真的是变态到令人无法形容.
自己未能按时返回,哥哥必定察觉.但调动渡鸦公国兵力前来救援,势必导致首湖城内力量空虚,虎视眈眈的太孙派会作何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的她,仿佛正手持火把,在洒满火油的干草堆上起舞.
一声轻叹尚未出口,她便对上了利魁玉的目光.那孩子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他甚至对孟洁娜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微笑.
一股暖流蓦地涌上心头,冲散了部分寒意.孟洁娜将孩子紧紧拥入怀中,脸颊贴着他柔软的头发,低语道.
「别怕,我们一定能平安出去,让你见到爹爹.我孟洁娜,从不说谎.」
现实困境摆在眼前,洞口高逾三人,石壁湿滑无缝可攀,她身着繁复裙装,还带着一个孩子.强行脱困几无可能.
「不能轻举妄动.」
她告诫自己.以程慕白的性子,绝不会放任不管,他很快就会再次出现.那时,才是反击的机会.
「娜娜,别担心.」
利魁玉用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脸,语气是孩童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他武功很厉害的!」
利君策...那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男人.
孟洁娜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身影.他是这孩子的父亲,仅凭这一点,或许...就值得赌上这份信任.在这幽暗绝望的牢笼里,这份来自孩童的信念,成了她心中微弱却顽强的烛火.
1-15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