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虚无感首先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被冰冷液体包裹的感觉.凯尔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从无尽的黑暗中缓缓浮起.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选择先去感受——感受自己身体的存在,或者说,感受那个被称为"身体"的容器.
一股微弱的电流感从他的神经末梢传来;他的人造皮肤感知着周围环境的最佳温度;内置传感器将环境数据直接输入他的大脑:标准气压,重力1.02G,空气质量最佳.他没有呼吸,但他的循环系统模拟了轻微的起伏.他是一个半机械人——机械与生物组织的混合体,在4235年相当常见的存在形式.
他终于睁开光学眼,调整焦距.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圆形房间,墙上挂满了星图,实时显示着窗外浩瀚的星空和一座巨大的人工建筑.他身处轩辕十四环——一座围绕轩辕十四星建造的巨大环形世界,轩辕十四星是人类联盟在狮子座的重要枢纽.
"身份确认:凯尔.安全权限:Gamma 7.欢迎回到生者世界,执行者."房间里响起一道平静的电子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直接传入他的神经接口."您最后一次意识备份和身体维护已完成.休眠时长:10年2个月7天,标准时间."
十年.对于一个拥有超长寿命的机器人来说,这不过是短暂的睡眠.然而,在凯尔的记忆深处,残留着他冬眠前最后一次任务的碎片——一个奇异的非人类能量信号;一场在荒凉星系边缘的短暂而激烈的交火;然后...一片空白.任务日志中关于结果的部分被一个远超他权限的加密指令锁定.
他在维护舱里坐起身,液体营养液从他银灰色的身体上滑落,迅速被地板吸收.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每个关节都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精密机械声响.他走到观察窗前,向外望去.
轩辕十四星的内表面清晰可见,布满了城市,森林,山脉和海洋,宛如一幅环绕中心恒星的巨幅画卷.高速穿梭机如同光流般在环形世界内外的轨道上穿梭.更远处,轩辕十四星闪耀着强烈而稳定的光芒.这是一个秩序井然,生机勃勃的世界,是人类文明辉煌的见证.
但凯尔内心却毫无波澜.作为联盟安全部的执行官,他见识过太多繁荣背后的阴影.无限的能源和先进的科技并没有消除欲望,阴谋和危险,只是将它们推向了更宏大,更复杂的维度.
"有什么任务吗?"他直接通过意念询问房间的人工智能管理系统.
"有一条加密信息.发件人:安全主管莫里亚蒂.优先级:最高."人工智能回复道.
"玩."
观察窗上的星图瞬间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是安全习惯,高层通讯经常使用虚拟人物.
"凯尔,"一个经过处理,毫无特色的声音说道,"欢迎回来.你的假期提前结束了.我们有个情况需要你的...'特殊经验'."
图形旁边浮现出一串数据流和恒星坐标.
位于天鹰座旋臂边缘的研究前哨站"孤独终点"已失去所有常规通讯,持续7.3个标准日.最后收到的碎片信号表明...站内存在难以解析的异常现象.并非攻击,亦非系统故障.更像是...某种"感染".
星图放大,聚焦于一个遥远的红矮星系统.一颗昏暗的恒星,三颗岩石行星,其中一颗被标记为前哨站的位置.
"一支例行巡逻队三天前抵达并进入了前哨站.他们也失去了联系.但在沉寂前的最后几秒,他们传输了一串混乱的传感数据."主管的声音顿了顿."对那串数据流的分析检测到了一个特征能量谱...与你十年前'潘多拉'任务报告中记录的未知能量特征高度一致."
凯尔的生物机械心脏猛地收缩;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他的脊柱涌了过来.潘多拉.那个锁定的任务名称.
"你的任务:率领一支特别行动小组前往'孤独终点'前哨站.调查,恢复所有有价值的数据,评估威胁等级.如果情况超出收容范围...你有权启动'净化协议'."主管语气不变,仿佛在讨论一件例行公事.
净化协议——彻底摧毁目标,不留任何痕迹.
"为什么是我?"凯尔问道,尽管他知道答案.
"因为你是唯一一位遭遇过这种'特征'并幸存下来的执行者.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而你是我们唯一的'专家'."虚拟身影似乎笑了笑."队伍已集结完毕.你的飞船,'夜莺'号,已完成战斗升级.你将在一小时后出发."
通讯断绝,星图恢复正常.
凯尔默默地站着.十年前记忆中的空白如今如同黑洞般,散发着引力.未知的能量信号,消失的哨站,感染的气息...这一切都指向某种超越常规理解的东西.
他走向武器柜;生物识别扫描解锁.柜门滑开,露出他熟悉的装备:一把高频战斗刀,一把能够发射各种特殊弹药的脉冲步枪,以及一套轻型动力装甲.他熟练地完成装备,每个动作都精准无误.
全副武装后,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璀璨的环形城市.光芒之下,阴影始终翻腾.这次任务或许不仅仅是调查一个偏远的前哨站.它或许是为了揭开他自身过去那片空白的面纱,甚至可能触及人类文明在星际间可能面临的某种完全未知的威胁.
他转身朝出口走去.气闸门无声地滑开了.
"AI,连接*夜莺*机库.通知队员,我已经出发."
"命令确认.祝你好运,执行者."
凯尔走了出来.他的金属靴子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他走向深邃的星空,以及等待着他的浓重神秘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