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微风带着樱花香气飘进教室,郑林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5SKB2班的黑板上,"距离大马教育文凭考试仅剩60天"的鲜红大字刺目得让人心烦.
教室里一片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每个人都埋头在习题册里,仿佛稍一抬头就会失去竞争的资格.郑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依然空白,他轻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回窗外.
就在这时,班主任刘老师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安静:"同学们,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郑林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校服裙的女孩站在讲台旁.她的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额前,眼神里有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林旻同学是从城南中学转来的,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刘老师扫视了一圈教室:"林旻,你就坐在郑林旁边吧,最后一排那个空位."
女孩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向郑林旁边的座位.5SKB2班的教室并不大,从讲台到最后一排不过七步距离,她却走得缓慢而沉重.她坐下时,郑林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对比.
郑林所在的5SKB2班是学校的理科班,班上有三十二名学生,大部分都是从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突然插入一个转校生,尤其是在高三最后阶段,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听说她成绩很好,不然刘老师不会收的."午休时,郑林的好友阿明边啃着椰浆饭边说.
"可是她好奇怪,总是独来独往."坐在对面的小丽压低声音,"昨天我看到她一个人在食堂角落吃饭,有人过去搭话,她头都没抬."
郑林默默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食堂另一端.林旻果然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只摆着一片面包和一杯白水,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下午的生物课上,刘老师宣布了分组实验的名单.当郑林听到自己和林旻分到同一组时,心里竟莫名地紧张了一下.
"你的笔记可以借我看一下吗?"实验开始前,郑林试探性地问,"我上次请病假,漏了细胞分裂的部分."
林旻沉默了几秒,将一本整洁的笔记本推了过来.郑林翻开,不禁惊讶——笔记工整得如同印刷体,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旁边还有详细的注解和个人理解.
"你的笔记真厉害."他由衷赞叹.
林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开始准备实验器材.整个实验过程中,她操作熟练而精准,几乎不需要看说明书.当其他组还在手忙脚乱时,他们已经完成了所有步骤,结果完美得连老师都点头称赞.
"你很擅长理科?"收拾器材时,郑林忍不住问.
林旻的手顿了顿:"只是喜欢而已."
这是郑林第一次听到她说超过三个字的话.他正想继续问,下课铃响了,林旻迅速收拾好书包,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转学后的第三周,林旻的缺勤更加频繁了.周三早上,她的座位又一次空着.郑林注意到,每当阴雨天,她缺席的概率就特别高.
"刘老师,林旻今天请假吗?"课间时,郑林鼓起勇气问班主任.
刘老师扶了扶眼镜,神色复杂:"她家里...有点事.郑林,你多照顾一下新同学,但不要问太多."
这反而激起了郑林的好奇.下午放学后,他故意在教室多待了一会儿,等到大部分同学都离开了,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林旻匆匆走进了教室.
她的样子让郑林心头一紧——校服衬衫的领口处,隐约可见一道红痕,右脸颊微肿,尽管用长发遮掩,仍能看出异常.
"林旻!"郑林叫住了正准备收拾书包离开的她.
林旻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你的脸...发生了什么?"郑林走到她面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她眼中的惶恐和疲惫.
"我摔了一跤."林旻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蝇.
"什么样的摔跤会摔成这样?"郑林不知哪来的勇气,"而且每次你缺席或迟到,回来时身上总有伤.林旻,如果有人伤害你..."
"不关你的事!"林旻突然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尖锐,"我的事...请你不要管."
她抓起书包就要离开,郑林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林旻倒抽一口冷气,郑林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
"这是..."
林旻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那天晚上,郑林辗转难眠.林旻手腕上的纱布,眼中的恐惧,频繁的缺勤...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中盘旋,拼凑出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真相.
周五放学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郑林撑伞走出校门,却看见林旻站在公交站旁,没有打伞,任由细雨打湿她的校服和头发.一辆公交车停下,她上了车.
鬼使神差地,郑林也跟了上去.
公交车穿过繁华的市区,渐渐驶入一片老旧的街区.郑林坐在后排,看着林旻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二十分钟后,林旻在一个荒凉的车站下了车.
郑林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旻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两旁是斑驳的排屋,墙皮剥落,晾衣绳上挂着洗得发白的衣物.
她在一栋深绿色的排屋前停下,掏出钥匙,却迟迟没有开门.郑林躲在巷口,看到她似乎在深呼吸,肩膀微微颤抖.终于,她转动了钥匙.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怒吼.林旻的身影明显僵住了.
"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饭呢?老子饿了!"
"对不起,爸,我马上去做..."林旻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跟你妈一个德行!"
接着是一阵刺耳的撞击声和林旻压抑的痛呼.
郑林的心脏剧烈跳动,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他冲过去,用力拍打那扇破旧的木门.
"开门!开门!"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随即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拉开,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你谁啊?"
"我...我是林旻的同学."郑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老师让我给她送复习资料."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他,最终让开了门:"进来吧."
屋内的景象让郑林倒吸一口凉气——狭小的客厅堆满了空酒瓶,一个憔悴的女人瘫坐在旧沙发上,目光呆滞.林旻蜷缩在角落,头发凌乱,脸上又多了一道新伤.
"资料给我,你可以走了."男人粗鲁地说.
郑林突然注意到,林旻的手腕上,那圈纱布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那不是普通的擦伤,而是明显被捆绑留下的淤青和破皮.
"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郑林的声音冷了下来.
男人脸色一变:"关你什么事?她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会被绑成这样?"郑林不知哪来的勇气,指着林旻手腕上清晰的绳痕,"我要报警."
"你敢!"男人冲上来揪住郑林的衣领,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沉默的林旻突然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放开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男人愣住了,郑林也愣住了——这是林旻第一次如此大声说话,声音中带着一种绝望的勇气.
"爸,求你了..."林旻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放过我们吧..."
女人的啜泣声从沙发上传来,男人看看女儿,看看郑林,又看看一屋狼藉,突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松开了手.
"滚..."他喃喃道,"都给我滚..."
那天晚上,郑林带着林旻离开了那个家.雨已经停了,月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他们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良久,林旻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妈...生病了,抑郁症.我爸本来是个不错的人,但公司裁员后他就开始酗酒...每次喝醉,就会想起我妈生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她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他觉得是我拖累了这个家,如果不是要供我上学..."
"那不是你的错."郑林打断她,"你没有任何错."
林旻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泪晶莹:"郑林,为什么帮我?我们甚至不算朋友..."
郑林思考了片刻,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也许因为你是5SKB2班的一员,也许因为...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在我眼前受伤."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声.
"我想考大学."林旻突然说,声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离开这里,带着我妈一起.我想成为医生,治好她,也治好更多像她一样的人."
郑林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就考吧.我们一起."
林旻怔怔地看着他:"可是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足够了."郑林笑了,"从明天开始,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你的理科那么好,可以教我数学和生物,我可以帮你补习语文和历史.5SKB2班的人,不能轻易认输."
林旻的嘴角第一次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却让郑林觉得整夜的奔波都值得了.
"好."她说,"约定好了."
第二天,郑林在教室里放了两份早餐——一份给自己,一份悄悄放在林旻的桌上.林旻来时愣了一下,看向郑林,后者正装作专心背单词,耳尖却微微泛红.
5SKB2班的同学渐渐注意到了这对特殊的学习搭档.他们总是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午休时在食堂一起讨论题目;放学后肩并肩走向图书馆.
"你们俩是不是..."小丽某天挤眉弄眼地问郑林.
"我们是在认真学习."郑林严肃地说,然后补充了一句,"她真的很厉害,我的数学这次小考提高了十五分."
这倒是实话.在林旻的辅导下,郑林的理科成绩突飞猛进.而郑林则帮林旻梳理文科的学习方法,教她如何更高效地记忆和理解.
更让郑林欣慰的是,林旻身上的伤渐渐少了,笑容却多了起来.虽然还是话不多,但她开始会主动问问题,偶尔还会开个小玩笑.
一个周五的晚上,他们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走出门时,发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没带伞."郑林懊恼地说.
"我带了."林旻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犹豫了一下,"一起走吧."
伞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雨中,郑林能闻到林旻发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
"林旻,你父亲后来..."郑林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搬出来了."林旻平静地说,"那天之后,社区的社工介入了.我现在和妈妈住在妇女援助中心提供的临时住处.爸爸同意接受戒酒治疗..."
她停顿了一下:"谢谢你,郑林.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没有勇气..."
"是你自己找到了勇气."郑林认真地说,"我只是...推了一把."
公交车站到了,雨也小了.林旻收起伞,转身面对郑林:"下周一就是模拟考试了."
"嗯,5SKB2班的荣誉就靠我们了."郑林开玩笑地说.
林旻笑了,真正的微笑,眼睛弯成月牙:"那就约好了,要一起考上马大医学系."
"约好了."
公交车缓缓驶来,林旻上车前,突然回头说:"郑林,遇见你真好."
车门关闭,载着那个笑容离去了.郑林站在原地,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模拟考试前的周末,郑林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林旻的妈妈,林旻发高烧住院了,她让我告诉你一声."
郑林赶到医院时,看到林旻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背上插着点滴管.她的母亲坐在床边,一个温婉憔悴的女人,与那天在沙发上呆滞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姨好,我是郑林."
"你就是郑林..."林母眼中泛起泪光,"小旻常提起你,说你是她在5SKB2班最好的朋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原来,林旻为了照顾突然病情加重的母亲,连续几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最终体力不支倒下.
"我没事."林旻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模拟考试..."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考试!"郑林难得对她生气,"身体最重要."
林旻却固执地摇头:"我必须考...这是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你比别人更能吃苦?"郑林的声音软了下来,"林旻,你已经足够坚强了,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
林旻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想证明,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权利追求梦想."
郑林的心被触动了.他想了想,说:"那你答应我好好休息,等你出院,我们把落下的进度补上.模拟考试错过了还有正式考试."
那天之后,郑林每天放学都去医院,给林旻补课,也帮忙照顾林母.5SKB2班的同学知道了这件事,自发组织了轮流探望,班长还带来了全班签名的祝福卡.
"原来...有朋友是这样的感觉."一次,林旻看着同学们送来的水果和笔记,喃喃地说.
"你早该是我们的朋友了."小丽握着她的手,"只是你总是一个人,我们都不敢靠近."
林旻出院那天,模拟考试已经结束了.但她并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努力.郑林陪着她,两人几乎住在了图书馆,连图书管理员都认识他们了.
"年轻真好啊."一次,管理员阿姨看着挑灯夜读的他们,感慨地说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考试月.5SKB2班的黑板已经从"60天"变成了"10天","5天","1天".
考试前一天,郑林和林旻最后一次一起复习.傍晚时分,他们来到学校天台,看着夕阳西下.
"紧张吗?"郑林问.
林旻点头:"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像站在起跑线上,等待发令枪响."
"我也
是."郑林深吸一口气,"林旻,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已经赢了."
林旻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战胜了那么多困难,走到了今天."郑林微笑,"这本身就是胜利."
考试持续了两周.每天考完后,他们都会在考场外见面,不讨论题目,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回家休息.
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郑林走出考场,看见林旻已经在等他了.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笑得灿烂——那是郑林见过最美的笑容.
"结束了."她说.
"嗯,结束了."郑林回答.
成绩公布那天,5SKB2班沸腾了——郑林和林旻都获得了足以进入马大医学系的优异成绩.更让人惊喜的是,林旻的理科几乎满分,全校排名第三.
毕业典礼上,林旻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穿着整洁的校服,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在郑林身上停留了片刻.
"曾经,我以为世界对我关上了所有的门."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在5SKB2班,我找到了钥匙——努力,坚持,还有最重要的,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和温暖..."
郑林在台下看着她,心中充满了骄傲.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在校园里拍照,道别.郑林找到林旻时,她正独自站在樱花树下——四个月前他们初遇时,樱花刚刚绽放,如今已是绿树成荫.
"林旻."郑林走到她面前.
林旻转过身,眼中还有未褪的泪光.
"我有话想对你说."郑林深吸一口气,"这四个月,你改变了我很多.我以前总觉得生活平淡无奇,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勇气和坚持..."
林旻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喜欢你,林旻."郑林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被你深深吸引.你的坚强,你的善良,你在逆境中依然不放弃的光芒...我喜欢这样的你."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不是作为学习伙伴,而是作为..."
他的话被一个拥抱打断了.林旻轻轻抱住他,头靠在他肩上.
"我也喜欢你,郑林."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泪意,"喜欢到不敢承认,害怕这又是一场梦..."
郑林紧紧回抱她,樱花虽已凋谢,但他们心中的花,刚刚盛开.
几个月后,马大医学院的新生报到日.
郑林和林旻并肩走在校园里,手中拿着崭新的学生证.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未来在他们面前展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郑林问.
林旻微笑:"记得.你在5SKB2班的窗边发呆,樱花落在你肩上."
"那时候我完全没想到,那个沉默的转学生会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林旻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郑林,世界很大,但遇见你,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事."
郑林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那就一起走下去吧,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
[人青春只有一次,有梦想,有热血,有爱的人,勇敢的去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