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公寓内,时间仿佛被拉长.
刺耳的警报声已被切断,烟雾也在夜风的吹拂和来人的强势介入下逐渐散去,只留下满屋狼藉和浓烈的火药味.
X组织的杀手如同被清扫的垃圾,已被厉千爵的手下迅速且无声地拖走,连同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一起被抹除.
然而,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充斥在空气里.
苏念安依旧维持着将孩子们护在身后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眼中未曾熄灭的警惕火焰,证明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牢牢锁定在几步之遥的厉千爵身上.
厉千爵带来的精英团队已经控制了整个楼层,他们沉默地肃立在房间内外,如同没有感情的影子,将这里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的,由他主宰的领域.他本人则站在废墟中央,目光深沉地回望着苏念安,那双与她孩子们酷似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有未散的震怒,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那五张相似小脸而泛起的波澜.
他尝试着,再次向前迈了一小步.
"站在那里,别动!"苏念安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甚至微微弓起了身体,那是一种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防御姿态.她不在乎对方是谁,有多大的权势,只要他想伤害她的孩子,她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厉千爵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苍白,瘦弱,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衣物,站在破败的环境里,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爆发出惊人的气势.这份为母则刚的坚韧,莫名地触动了他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的目光越过她,再次落在那五个孩子身上.他们正从母亲身后偷偷地打量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恐惧,以及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源自血脉的微妙牵引.
尤其是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孩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在快速分析和评估.
那个最壮实的男孩,则捏着小拳头,虽然害怕,却依旧挺着小胸脯,仿佛随时准备冲出来保护母亲和兄妹.
那个最瘦弱的女孩,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大眼睛里噙着泪水,让人心生怜惜.
另外两个男孩,一个眼神睿智,一个气质温和,都带着与他相似的特征.
五个...他的五个孩子.
这个认知如同海啸后的余波,一遍遍冲击着他的内心.
他追寻了五年的真相,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带着五倍的重量,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具有压迫感,但常年身居高位,那命令式的口吻早已融入骨髓:"这里不安全了,X组织不会只有这一批人,你们必须立刻跟我离开."
"我们哪里也不去."苏念安斩钉截铁地拒绝,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我们与你无关,请你离开."
"与我无关?"厉千爵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指了指孩子们,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看看他们,再看看我,这能叫无关?"
苏念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这是她最恐惧被揭穿的秘密.她强撑着冷笑:"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这不能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很快就会有结果."厉千爵不再与她进行无意义的争辩,他看了一眼手下.立刻有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敬畏——收集了孩子们散落在附近的一些毛发样本.
苏念安想阻止,但她知道那是徒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渺小得可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证据被取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现在,跟我走."厉千爵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语气是全然的上位者姿态,"我不希望动用强制手段,尤其是在孩子们面前."
他的目光扫过孩子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他们已经受了惊吓,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舒适的环境,而不是留在这个随时可能再次被袭击的废墟里."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苏念安的软肋.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她不能拿孩子们的安全冒险.X组织的追杀如同悬顶之剑,而眼前这个男人,至少目前看来,是在"保护"他们,尽管这保护带着强硬的禁锢意味.
她环顾四周,破碎的门窗,满地的狼藉,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刚才的危险.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内心的挣扎如同烈火烹油.跟她走,前途未卜,可能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不跟他走,下一秒可能就会横尸当场.
最终,母性战胜了一切.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她低下头,看着孩子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宝贝们,我们...跟这位叔叔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一下."
孩子们仰头看着她,又看看那个气势强大的陌生男人,似懂非懂,但都乖巧地点了点头.妈妈的决定,他们永远服从.
厉千爵不再多言,转身率先向外走去.他的手下立刻上前,形成一道保护圈,将苏念安和孩子们护在中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引导他们离开.
走出破旧的公寓楼,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
楼下的阵仗让苏念安心头更沉——数辆黑色的豪车无声地停泊着,引擎甚至没有熄灭,如同蛰伏的野兽.与这片破败的棚户区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她和孩子们被请上了中间那辆最为宽敞,显然经过特殊改装的迈巴赫.车内奢华的内饰与她们刚刚离开的环境有着云泥之别,柔软的真皮座椅,恒温的空气,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也仿佛隔绝了她们曾经拥有过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自由.
车队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如同融入黑暗的鱼群,迅速而隐秘.
苏念安紧紧抱着依偎在她怀里的五宝,其他四个孩子也紧紧靠在她身边.她透过深色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灯火,感觉自己正被带往一个未知的命运.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她们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和孩子们的命运,从孩子们为她准备那份"生日礼物"开始,就已经彻底失控,并落入了这个名为厉千爵的男人的掌控之中.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守卫极其森严,环境清幽得如同国家级公园的地方,停在一栋外观低调,内里却极致奢华,科技感十足的安全屋前.
"下车吧."厉千爵为她拉开车门,语气依旧平淡,"这里很安全,你们可以暂时安心住下."
苏念安带着孩子们走下車,踏入了这个铺着柔软地毯,灯火通明,却感觉比之前的破公寓还要冰冷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菌般的洁净气息,每一个角落都透着精心设计和绝对控制.
这哪里是安全屋?这分明是一个...黄金铸造的囚笼.
厉千爵看着她和孩子们走进屋内,对迎上来的,穿着管家制服的人吩咐道:"照顾好他们." 随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念安身上,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在DNA结果出来之前,在我们谈清楚之前,你们不能离开这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部分手下离开.沉重的安全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如同命运的落锁.
苏念安站在空旷得有些可怕的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奢华却陌生的环境,感受着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一种深沉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了她.
她抱紧了怀里的五宝,看着身边同样不安的四个儿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下一次逃离,该如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