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市集 · 午後］
陽光偏斜,市集裡人聲鼎沸,孩童追逐,商販吆喝.
忽然,一聲低沉的哭喊打斷了喧鬧.
夜羿一身粗布,披著破舊斗篷,跪在街中,身前立著一塊木牌——「西陵城冤魂」.
他聲音嘶啞,帶著壓不住的悲憤「我本西陵城主之子,卻眼睜睜看著父親死於裂曜刀下!」
「母親被焚,小妹慘死,三萬城民,一夜之間...盡數葬於火中!」
說到此處,他猛地撲倒在地,額頭狠狠磕在青石板上,血跡瞬間滲出.
「我求的不是一城復起,只求天下記得,西陵城三萬冤魂!」
「裂曜者若今日能屠西陵,明日就能屠你們的家園!」
市集瞬時安靜,繼而掀起波濤.
有老婦人捂著嘴哭出聲「天啊,這孩子竟活了下來!」
有壯漢怒吼「替西陵城報仇!」
更多百姓紛紛跪下,哭聲此起彼伏.
夜羿垂下眼,袖中手指輕輕一勾.
人群深處,那些早被他安插的同黨立刻振聲高呼——
「少城主還在!蒼天庇佑!」
「他是為西陵冤魂而活下來的!」
這聲勢,瞬間將群情推到頂點.
夜羿唇角悄然勾起一抹冷笑,卻隱沒在淚光之後.
他已用同樣的方式,在各地市集裡一遍遍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
悲情,血仇,冤魂.
每一次都讓他名聲更盛,也讓「西陵孤子」的形象,逐漸烙進人心.
［南境小村 · 夜］
夜幕低垂,村落靜謐.忽然,遠處傳來急促的喊殺聲,火光映紅夜空.
幾十名裂曜者衝破村口,手持鐵刃,揮刀縱火,村人驚惶四散.
孩童哭喊,老人跌倒,哀號聲不絕於耳.
就在此時——
夜羿一身黑甲,率領數十名「義士」衝入.長刀劃破夜色,火光下,他眼神如炬,聲如洪鐘:
「休要傷百姓!」
刀光翻飛,幾名裂曜者應聲倒下.剩餘之人故作慌亂,佯裝潰敗,倉皇逃走.
村人呆立片刻,隨即爆發出一片呼喊.
有人失聲痛哭「是西陵城少城主!」
有人跪地叩首「蒼天有眼,終留世子在世,救咱百姓!」
夜羿立於火光之中,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才從血海中掙扎而出.他雙手緊握長刀,眼眶通紅,聲音嘶啞卻鏗鏘——
「我不求榮身立名,只願世間再無重現——西陵之夜!」
「若裂曜者敢屠你們的家園,我凌朔,便與你們同生共死!」
這一刻,百姓們無不熱淚盈眶,將他視作真正的守護者.
夜羿垂下眼,暗暗勾起一抹冷笑.
因為這一切——襲擊,潰敗,救援,全都是他精心佈局的「戲」.
[曜都 · 朝堂]
萬鱗殿內,丹墀高聳,群臣分列左右.
一名御史匆匆進殿,叩首稟奏
「啟稟太子殿下,近月以來,南境數個村落接連遭裂曜殘軍襲擊.百姓本以為將遭屠戮,卻皆因一人相救而倖免.」
太子司墨衍眉頭一皺「一人?」
御史抬首,聲音鏗鏘「正是西陵少城主——凌朔!」
殿內一片譁然.
工部侍郎驚聲「西陵城早已滅,城主全族皆亡,何來少城主?」
兵部尚書沉吟,低聲補道「據百姓所言,他自稱當日被擒,後倖逃生.此番不僅屢次擊退裂曜者,更號召義士護衛鄉里...如今,已被眾多村鎮奉為『西陵孤子』,『平亂英雄』.」
群臣議論紛紛,有人讚歎「天命不絕」,有人卻心存疑慮.
司墨衍目光深沉,抬手止住喧嘩「傳言不可盡信.」
他語氣清冷卻透著慎重「本宮要的是確鑿真憑——此人若真是西陵少城主,當即召入曜都;若是假託名號,欺世盜名,必須嚴懲.」
左相卻緩緩進言「殿下,不論真偽,這位『凌朔』如今已得百姓擁戴.倘若置之不理,民心或反向他傾斜.反之,若能早日招見,既可查明虛實,也可安撫人心.」
殿內一時靜了下來.
司墨衍眉宇緊鎖,低聲喃喃「凌朔...英雄乎?抑或...禍端乎?」
[齋堂]
飯香與熱粥的氣味在空氣裡氤氳.百姓們邊吃邊議論,聲音壓低卻仍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聽說那位凌少城主並沒有死,反被裂曜者擒去,如今又在南境村落現身!」
「是啊,我家老頭子還看見過,他模樣雖消瘦,可確實是凌家大公子.」
「唉,凌家真是命途多舛,大公子若能回來,說不定還能重整門庭.」
凌噹端著碗,手卻在一瞬間僵住,指節白得發顫.她愣愣抬頭,眼神驟然聚焦在那些低聲議論的人身上.
「...大哥?」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胸口卻起伏得厲害.
她顫著唇,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一步,攔住其中一人,聲音急切到發抖「你們...剛才說的,是誰?那位凌大公子,如今...身在何處?」
那百姓被她嚇了一跳,見她神色蒼白卻眼底逼切,連忙回道「姑娘,這話不是小的胡編的,確實是聽工坊裡傳來的.說凌大公子...如今在曜都,有人親眼見過他隨同一位貴人入曜宮去了.」
凌噹心口「轟」地一聲,整個人像被驟然掏空.碗中的粥湯微微晃動,灑落在桌上,她卻渾然不覺.
「大哥...他還活著...」
她失魂落魄地喃喃,眼眶一熱,卻又死死忍住淚水.
[曜都 · 萬鱗殿]
萬鱗殿上,銅鼎香煙繚繞,百官分列.
太子司墨衍端坐丹墀之上,神色凝肅.
殿門大開,一名青年隨侍衛入殿.
他一身粗布戰甲,肩頭帶著血痕,面容清瘦卻雙目熾烈.
他正是 —— 西陵孤子 · 凌朔（夜羿）.
才一進殿,他便「砰」地伏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之上,聲音嘶啞卻鏗鏘
「啟稟殿下!草民本西陵城主之子凌朔,親眼見西陵城陷落,三萬城民葬於血火!父母慘亡,舍妹屍骨無存...唯我苟活!」
他聲音哽咽,幾乎泣不成聲.
「草民不求復城,只願天下不再有第二個西陵!」
殿內一片死寂,片刻後議論蜂起.
「可憐啊!」
「天命竟留得他一命!」
「此子既能多次救百姓,或真是蒼天所選...」
太子眉頭緊鎖,語氣沉沉「本宮要問——凌少城主,據聞你於南境屢退裂曜殘軍,此事可真?」
夜羿抬首,目光熾烈,聲音堅定「是!裂曜者敢屠村,我便與義士同去救援.只因不忍再見無辜流血.若命不死,便當守護!」
群臣中不少人紛紛點頭,甚至有人動容落淚.
夜羿語畢,伏地不動,身影孤絕卻悲壯.
——他演得入骨,將「西陵孤子」的悲情與「平亂英雄」的形象深深刻進眾臣心裡.
太子司墨衍沉吟片刻,終於開口「凌少城主既能安民,本宮自當重視.暫居曜都,候議.」
殿內立刻炸開鍋.
戶部侍郎率先出列,聲音沉重「西陵雖是一城,但死者三萬,孤子一身,堪稱忠烈.此等人若不安置於宮驛,難平民心!」
兵部參將卻冷聲反駁「西陵城是兵敗失守,豈能只聽一面之辭?萬一此子假托其名,甚至與裂曜者有牽扯,若輕率安置,恐釀後患!」
殿中爭論聲此起彼落:
有人主張安置驛館,讓百姓看見朝廷庇護,彰顯仁德.
有人主張嚴加審訊,莫要被亂世之徒矇騙.
最後,眾人齊齊望向高座上的太子司墨衍.
他眉宇沉穩,目光緩緩掃過殿中,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西陵已毀,孤子一身,若再將他視作囚犯,豈不讓天下寒心?本宮豈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烈士遺孤,流落街頭?」
此言一出,群臣默然.
司墨衍頓了頓,話鋒一轉,眼底卻閃過一絲冷光「然則,忠烈之名不可假借.本宮已命影衛暗查西陵舊地.若其言有虛,本宮必親手問罪.」
最後一錘定音「暫安於驛館,食宿優待,供百姓探望.然其一舉一動,皆須暗中稟報.」
眾臣齊聲領命「謹遵太子殿下之令!」
百官齊聲應道「殿下明鑒!」
殿外日光傾入,映得夜羿半邊臉陰晴難測.
他低聲謝恩,額頭伏地,唇角卻在陰影下,悄然勾起一抹冷笑——
——入局,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