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星夜如墨,风声如啸.
星痕宗东南密道之外,一行人影迅速穿行于林间,步履无声.带头之人,正是满身杀气而眉宇坚毅的逆临海.
在他身侧,是被重重保护的柳心慧,怀胎将临,气息虚弱,却坚持不曾停步.灵鸦暗卫如影如烟,分布四方,护送众人突围.这支队伍,正是星行府为保护血脉唯一火种而安排的最后力量.
「慧儿,接下来这段路,便要靠你自己了...」逆临海忽地停步,从怀中取出一块碧玉,双手递至柳心慧掌心,「这是我逆家灵玉,藏有我一缕本命神识.若将来...你我天各一方,这灵玉便是星痕宗的证明,也是我,留给星辰的最后印记.」
语罢,他双目微闭,掌心灵息回旋,强行调动元神,将那一缕神识封入灵玉深处.那一刻,他脸色苍白,气血翻涌,灵息近乎崩溃.柳心慧大惊欲阻,却被他柔声按住.
「放心...我还撑得住,只是从此之后...怕是再难回巅峰了.」
他一手抚上她微隆腹部,眼神柔中带决:「慧儿,此去凶险万分,我会断后.你莫回头,只管走.」
话未落,一道如同惊雷般的长啸从远方炸响,伴随而至的,是数十道气机如潮水般逼近.
风中一缕血香先至,一名披霞赤衣,容貌艳丽的女子踏风而来,冷笑声中已至百步之内.
「哎呀...这不是逆家少主与星痕宗的少夫人吗?不送不送,怎好意思让你们逃出?」
苗云香——摘星宫大长老,实力到达命痕十印中的第五印:根痕中阶,一身奇毒与符杀术闻名中原.
灵鸦暗卫当即结阵迎敌,夜林中战火骤起,寒光四起.数名暗卫以命封路,却仍难阻苗云香如影随形.激战片刻,敌人愈聚愈多,灵鸦渐现败势.
逆临海强行稳住气息,步出灵阵之外,直迎苗云香.
「摘星狗贼,欺人太甚!」
「呵...你一人,也配挡我?」
掌风轰至,硬撼苗云香长袖符刃,「嘭!」地一声炸响,空气震出涟漪.
苗云香身形一滞,惊讶一笑:「哎?原以为你快突破到识痕了,但竟只有脉痕大圆满?外间传闻夸大了嘛...不过——还是不够!」
她掌中符刃再度一转,指尖连弹,赤符如蝶狂舞.
她脸上笑意微敛,眉头轻蹙,心里嘀咕:「...奇怪,照理说这一掌应有根痕威势...难不成...他分出神识封印了什么?为防有诈,先试探一下.」
「呵...你当真将那孩子看得这么重?」
语气中一丝试探,一丝冷冽.
逆临海沉默不语,只将双拳攥得更紧.
苗云香双目眯起,笑声冰寒刺骨:「好一个逆家少主,竟肯断一缕神识给未出生的孩子...你还真是疯魔了.」
她语气转沉,「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残火,还能撑几式!」
她双袖震展,十指连弹十印——天蚀符,枯魂针,赤冥锁,逆脉封——
她竟一口气连施四道中阶禁符!
逆临海猛然咬破舌尖,强行催动灵气震散前三招,却仍被赤冥锁穿透护身灵网,锁链如蛇缠臂,电光炸裂.
「噗!」他口吐鲜血,身形踉跄.
胸口已然焦黑一片,呼吸急促,灵息乱如风.
他强撑着,目光一转,看向林间远处——那道被灵鸦护送远遁的身影.
那是他的妻,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静静感知,那一缕神识尚在灵玉之中微光闪烁,如他未竟之念,尚未熄灭.
苗云香眸中杀意闪烁,声音骤冷:「乖乖把人交出来,让你死得痛快点.」
逆临海抬眼,眸中紫光忽明忽暗,气息忽然变得安静——过于安静.
「若你要杀...那就来.」他闭上眼,缓缓吐息.
「你想死,我便成全你.」苗云香冷笑間踏步而至,草葉皆伏,殺意凝如實質,空氣隱隱震顫如臨雷霆.
他闭上眼,吐息缓沉,脑中浮现她的身影——那个挺着肚子的女子,坚韧地望着他.
——若此劫不渡,她与孩子,皆成灰烬.
他睁开双眼,紫光乍现,语声低沉而坚定:「来吧.」
天地一静.风止,声绝,光影彷佛凝固.
轰然一震——紫芒如雷,灵海翻涌,气息如崩山裂海,撼动整片密林!
柳心慧不知为何,灵台微颤,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不安.
她猛然心神一紧,似感气息紊乱,灵识震荡,猛地回首望去,失声惊呼:「不...临海!」
「慧儿,星辰...你们,活下去...」
苗云香脸色大变:「不好——!」
轰!!!
逆临海以丹田爆裂,灵台崩解为引,强行引爆逆痕境界最后全部灵力,自爆!
天地间紫焰炸起,空间如纸般撕裂,树倒山塌,鸟兽奔逃,爆心中心万物俱碎.
然而,就在爆炸中心,早已察觉不对的苗云香临机一闪,强行引爆护身血咒,身形瞬息移出爆心三丈.
虽侥幸逃过一劫,却仍被星力余波震中气海,五脏震裂,右半边面容焦黑溃烂,昔日艳丽无存.
她跪倒在地,咳出一口黑血,目中满是怨毒与疯狂:「逆临海...你竟真敢自爆!我苗云香...与你之仇,誓不两立...!」
片刻后,风静林哀,碎叶漫空.
灵鸦尽亡,敌影尽灭.
柳心慧咬紧牙关,气息紊乱,丹田灵海已是浑沌翻涌.胸中如有烈火焚烧,每一步都像踏在破碎的命脉上.但她不曾停下——哪怕一滴灵气都不剩,她也不许停.她知自己身上承载的不只是血脉,而是整个星痕宗最后的命火.
在最后一名护卫挡下致命一击,鲜血溅满她脸颊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若再等待救援,便是两命俱灭.那一瞬,她坐在满地残骸间,手轻抚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泪落无声.
「星辰...娘无能,护不住你爹,也护不住宗门...但娘能护你.」
她心中明白,摘星宫修习一种追魂秘术,能以灵力波动寻人行迹,尤其对孕中修者之气最为敏感.若她仍保修为,迟早被其所寻.
为保孩子,为断气机,她甘愿舍去一身灵根,将灵息悉数封于腹中孩儿体内,自断前路.只有变成凡人,才不会成为追魂术中的一缕牵引.
她望着夜空,一字一句在心中断念成决:「若我的命可以换你的活路...那便换.」
她盘膝而坐,双手结印,运转最后一缕心头元灵,启动禁术"断缘归凡".灵海如崩,脉络寸断,从天境之位,瞬坠凡尘.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她静静吐气,脸上却是一种解脱而坚定的平静.
为了保住腹中孩儿,也是星痕宗唯一血脉——她自断经脉,自散修为,将所有灵气以秘法封印于胎中,护住未出之命.天道无情,但她愿违之.
她紧紧抱住腹部,咬牙向前,步履未停.
终于,在她数日逃亡后,灵力全失,身形不支之际,她再撑不住,终于在一处隐秘山脚倒下.这山谷常年人迹罕至,幽静荒凉.夜风吹过,将她破碎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血迹如墨晕染山石,她身形摇曳如残灯,灵识在昏沉与清明间摇摆.
耳边仿佛仍听得逆临海最后的低语:「慧儿...活下去...为我...为星痕...为他...」
她轻颤着唇角,却吐不出一字.忽而丹田剧痛传来,一道反噬灵息自废墟般的灵海横冲直撞,直击识海.她七窍渗血,身躯抽搐,几欲昏厥.
「不...还不能...我还没...把他生下来...」
她咬碎齿关,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滑落额角.胸口最后一缕本命灵光悄然闪烁,她缓缓将手按在腹上,低声呢喃如誓:「星辰,娘这一身...都给你...去走你该走的路...」
话音落下,那一缕灵息化作流光,穿透经脉,融入腹中胎息.
瞬间,她浑身震颤,仿佛与一股古老而强横的气息短暂接触,星象在体内一瞬浮现又隐去.她眼神一震,似是看见了一个尚未睁眼,却灵光流转的婴孩,正安静地沉睡在神息之中.
——那便是她的儿.她的希望.
这时,一对上山采药的村民老夫妇经过此地.
老夫妇正是此地村长——老刘夫妻,年逾六旬,平日喜好上山采药,为村民把脉治寒,素来与妻子形影不离.
这夜原本也是照常采药下山,却未料途中竟撞见一名血迹斑斑,气息微弱的孕妇倒卧林间.
起初他心存忌惮,喃喃道:「此地最近怪事频起...还是别惹事上身为妙.」
妻子却忽然停下,望向山石间血迹斑斑的倒影,心头一震:「她怀着身孕...不救,会死的!」
老刘低声催促:「别理闲事,快回去!」
妻子却紧皱眉头,决然地说:「她肚子大了,还能喘气,若不救她,她与肚中孩子都活不了.你我既为村中长辈,又怎可坐视不理?」
「这...这是修行者的事,咱们普通人掺不得...」老刘还欲拖她离开.
妻子却已快步上前,「你怕就走,我不能看着她死!」
她探了探鼻息,大惊道:「还活着——快,帮我抬她回去!」
老刘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弯下腰去:「罢了...你说得对,命都是命.」
咬牙一狠,也低头担起一角,两人合力,将她抬往村中草屋.
他们抬起柳心慧时,并未察觉,在那血衣下,一道灵息缓缓涌动.
命运的棋盘,已悄然落下第一子.
柳心慧被安置下时,产痛已如钢刀入骨,她虚弱至极,但仍紧握着怀中那块碧玉不放,掌中灵光微弱,却似燃烧最后一缕护子之意.
产痛来袭前,她强撑着坐起,望向一旁焦急守候的老村长夫妇,声音虽微弱却无比坚定:「妾身...柳心慧...感谢二位...救命之恩...」
她将那块灵玉颤抖递出:「这是...我夫君留下的灵玉...请...请您代我保管...」
她气息渐断,眼神却透出母亲最后的意志:「待...待他长大...若他...能解开这封印...便让他知晓...他的姓氏...与来处...」
她再抬眼,望向老村长妻子:「其他的...不必说...让他...自由长大...是否复仇...要不要...追根问源...皆由他...自己决定...」
她将灵玉紧紧按入老村长掌中,脸上浮现最后一抹疲惫却温暖的笑意:「拜托了...让他...好好活下去...」
说罢,她再无力支撑,轻轻把灵玉按入村长掌中.那一刻,她心念终断,如星火归尘.
——
忽然,天地骤变.
夜空骤裂,云层倒旋,一束金白神光自云层垂落,直贯草屋.
周围村人皆伏地不起,有人更是惊呼喘息,仿若有无形巨石压身,苦不堪言.
唯独屋内的老村长与其妻,虽感气息异常,却神识清明,无丝毫不适.
他们站在草屋前,目送那一道神光缓缓垂落,落在屋脊之上,身心虽震,却未被压迫.
老刘低语:「莫非...这就是她腹中孩子的命数...」
妻子摇头轻声:「或许...这孩子与咱们有缘,天不允其断.」
屋内婴孩啼哭声响起,声震山林.神光自屋顶灌入,似与啼声共鸣.
柳心慧已气绝香消,嘴角却还挂着一丝笑意,望着那刚刚睁眼的孩子,眼神虽已逝去,却似在诉说:
「星辰...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
那夜,星光逆流,神气回旋.
一个无名村落中,一位神族转世之子,啼哭而生.
命运之轮,悄然转动.